他们并不精锐，至少远没有黄昏战团精锐，康德先前所参与的战争，其烈度同样极高，可精灵却始终占据优势，而且坚韧不屈，哪怕陷入劣势绝境，这些暮月王朝的战士也死战不退，除非指挥官下令后撤。
而这些人，会哀嚎，会哭求，会逃跑。
杀死军人与屠杀平民是两回事。
战胜强敌和屠杀弱旅也是两回事。
康德仰着头，沉默地望着窗外，双手不断握紧，又松开。
有些事情，做了，但并不意味着就习以为常。
但同样的，有些事情，就算再不习惯，也不能不去做。
以尽可能严酷的手段，快速，高效，恐怖地歼灭敌人，彻底地击溃他们，打散他们，摧毁他们，令他们失去再度重组的能力，令他们无法再度作恶，令他们彻底退出战斗序列，从而进行震慑。
唯有如此才能震慑和恐吓，威慑到精灵远征军，威慑到沿途的所有军队，让他们意识到阻拦的下场，让他们意识到作恶的下场。
只是，康德突然想到了1893年，英国南非公司所发动的马塔贝莱战争，那是马克沁机枪发明十年后首次获得世界的认可。
网络传言说，那场战争英军只用了五十人和四挺马克沁，就击败了马塔贝莱人五千人的军队，杀伤至少三千人，这是错误的说法，因为当时英军至少有几百名白人士兵和一千名土著军队随行——但无论如何，这四架恐怖的收割镰刀在某种程度上全面拉开了热武器时代的序幕。
而康德所好奇的是，当年那四架重机枪的射手，在战争结束后，看着被鲜血浸染成血河的本贝奇河，望着那些面对恐怖的重型火力却依然无所畏惧地发起冲锋、然后被撕碎扯裂绞杀殆尽的数千名马塔贝莱战士的尸骸……心中会作何感想？
“……先生？”
副驾驶轻轻打开门，探出头来：“我们听到了您的动静，您是否需要吃点什么？基洛夫先生为我们提供了足够的肉食和饮品——或者是一杯酒？”
康德请他坐下。
然后询问了他这个问题。
在任何国家，只要是经过正规培训毕业的飞行员，其教育程度和文化素养都是不差的，特别是这两个有军人背景的飞行员，他们当然知道马克沁的历史，知道这杀人最多的恐怖枪械，马塔贝莱之战根本不算什么。
索姆河战役第一天，英军就伤亡了六万人。
很多都是被马克沁扫出来的。
“那些英军机枪手有何感想？”
其中一名塞尔维亚人恶狠狠地咬了一口烤肉，他们曾经是苏联人，经受过北约的轰炸，新仇旧恨，怎么会对西方国家有好脸色。
他骂骂咧咧道：“先生，我敢打赌，那些刽子手只会觉得非常快活——那可是英国南非公司发动的战争，是对当地黑人的战争，那个时候的英国人，怎么会把黑人当人看？他们会被授予勋章的。这些西方猪，全都是混蛋！”
……也是啊。
康德只是勉强笑笑，然后不再说话。
塞尔维亚人甚是乖觉，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能看出中国客人已经没有了谈性，再者，不知为何，坐在这位先生的对面，让他感到极不舒服。
乃至有一种莫名的恐惧。
真是奇怪，明明登机的时候还没有这种感觉的……
他明智地告辞，给康德留下了不少塞尔维亚的特产——主要是肉，肉，以及肉，这个国家的人是无肉不欢的类型。
康德望着窗外寂静的夜空。
他的手在微微颤抖，眼神并不平静。
没有人能在几分钟内将几千人打成烂肉之后依旧可以若无其事吃吃喝喝的，这次与瓦伦坦城外的质量轰击是两回事。
可这与英国人不同，不是侵略，不是掠夺，而是阻止侵略，而是阻止掠夺，是阻止战争，是保护家人……再残酷也要做下去。
但漫长的等待，比血腥的厮杀更加熬人。
异界的战争已经打响，地球这边的亲人被神经病一样的比亚冈士兵羁押，而他没有瞬息挪移千里的能力。
在能够干预这件事情之前，他只是在赶去的路上。
异界那边，阿猩和瀑雪剑圣要保持体力和战斗力，要应对沿途军队的拦截和袭击，大概需要一天左右的时间才能跨越千里之遥、抵达丹枫琉森。
地球这边，只是坐飞机换乘赶路，就要消耗几乎一天的时光，去了那里，还要调查，还要拷问情报，确认了父亲的位置，才能动手救人……
天知道要消耗多长时间。
在这漫长的必要时间里，只要精灵突袭成功，或者斩首战的某个节点取得了重大的胜利进展，那么丹枫琉森之战就会提前结束。
在这漫长的必要时间里，只要某个该死的比亚冈士兵因为某种白痴的理由扣动扳机，他就再也无法见到自己的父亲。
他的两线作战计划并不完美，并不万无一失。
只要出现一点小小的变故，就来不及了。
永远都来不及了。
康德倚着侧壁，灯光映照，窗户朦胧地映出他的脸庞，映出他的眸子。
如果塞尔维亚飞行员还坐在对面，那他应该能发现自己先前的恐慌源于什么——那双眸子里所蕴含的血色与杀意，已经在悄然间尽数展露。
要是来不及，要是赶不上……
那我就不走了。
直到你们死绝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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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1：第一更，三千五百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