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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斯遇觉得心烦,她很想唐一惊,也很愧疚,甚至还有点后悔。她总觉得唐一惊当初要是不来给她治病,最后也就不会死了。
“您果然在这儿。”祁斯遇闻声抬头,看着裴幼妍,笑着说了一句:“你果然来了。”
裴幼妍走到她身旁坐了下来,祁斯遇手上还在擦着那把刀,她擦得很仔细,刀亮得寒光凛凛的。裴幼妍看了看刀,然后也开了口:“唐姑娘是不是出事了?”
回答的人和提问的人一样紧张。“嗯。”祁斯遇这一声几乎是从鼻子里挤出来的,她搁下了手里这把刀,又从旁边的架子上随手抽了柄剑擦。
她擦着剑,轻声解释说:“也有段时间了,她是在安南走的。”
裴幼妍早就猜到了答案,但她听着祁斯遇的话,还是觉得不可置信:“为什么?唐姑娘为什么会死?”
“为了我。”祁斯遇叹了口气,“那段时间我病得厉害,她给我试药,用了以毒攻毒的猛方子,把自己毒死了。”
裴幼妍微张着嘴,难过得几乎说不出话。
“我一直不知道要怎么告诉阿酒。沈医是为我娘死的,现在唐姑娘也为我死了,是我害得她成了无依无靠孤女。”
“您是她的家人。”裴幼妍说得很坚定,“所有人都看得出来,阿酒和您珍视她一样珍视您。”
“我很羞愧。”祁斯遇看着裴幼妍,突然觉得自己在说完这些之后好受一点儿了,“也很无力。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无所不能的人,很多人也都当我无所不能,但事实上我谁也救不了,连我自己都救不了。”
“可您救了我。”裴幼妍说,“我不能代表任何人,但我可以说,这些年我一直都很感谢您救了我。当初在金陵,您和我素不相识,可您愿意救我,愿意带我走。这些年我也很羞愧,每次给……给他传消息的时候我都会想到那个下午,想到您真心救我的那一刻,然后就开始不齿自己。
我知道,那一刻您就是真心想救我,您对我没有半分旁的想法,您只是把我当成一个人看,只是想救一条哪怕萍水相逢的性命。我觉得您是菩萨,遇见您,是我的福报。”
“那一刻对我来说也很好啊。我也得到了你真心实意的感谢,我知道你是真心感谢我,和我是谁无关,我也觉得特别高兴。更何况我当时救你也有自己的私心,我觉得你像我姐姐,所以难免生出了一点恻隐之心。”
“不管因为什么,都是您救了我。”裴幼妍说着扯出来一个笑,鼻头还是红红的,她还惦记着要问祁斯遇:“您的身体还好吗?”
“且得养着,不过万幸是还死不了。”
“我也希望您能平安。”
“会的。”祁斯遇终于不再擦那些刀剑了,她把兵器都整整齐齐地归到了架子上,然后和裴幼妍说:“裴姑娘,明日帮我编发吧。旁人都没有姑娘的好手艺,搞得我都好久没做东黎郡主了。”
“好。”裴幼妍一口应了下来,和祁斯遇往外走的时候才隐隐约约觉得有点不对。祁斯遇在金陵就几次说过他们早晚要回到中都解决一切,裴幼妍始终不知道他们到底要做什么,但这会儿她又觉得自己好像捕捉到了什么。
解决一切、换个活法、东黎郡主、国丧。
这些东西交叠在一起,让裴幼妍生出了一个可怕极的想法。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但她看着祁斯遇的背影,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
“珏表哥,要不你还是收收我的权吧。”祁斯遇思虑再三,说得无奈:“我现在风头太盛,肯定会有更多人看不过。”
“这倒是。”蔺珏顺着她的话说,“嵘太子之子的事虽然暂时消停了,但已经开始有人弹劾你国丧期间歌舞升平了。”
“怎么就歌舞升平了。”祁斯遇还说得有点委屈,“我就办了个接风宴,根本没请奏乐伴舞的。”
“珏表哥当然知道。”蔺珏说完才想起来要改口,“朕清楚,所以不会偏听这些。他们觉得不停弹劾你就能让朕冷落你,但朕偏偏要反其道而行之,继续加封你。也好让他们都知道,朕不仅不受他们摆布,而且就是宠信你。”
祁斯遇想了想,说:“珏表哥这么说我还能安心些。若是我对珏表哥半点用都没有,我才要担心呢。”
蔺珏笑她,然后又说:“朕还是要给你封王。”
“别封一字王。”祁斯遇忍不住插嘴。
“朕明白,所以你是安南王。”蔺珏说得轻松,祁斯遇却真的想要跪下谢恩了。她眼圈微微红着,“既然是安南王,那我可就却之不恭了。”
“本来就是你的。”蔺珏还是笑着看她,“姑姑的东西,当然要留给你。”
“谢谢你。珏表哥,真的谢谢你。”
蔺珏又补了一句:“东黎也是你的。那边的郡王府建得太大,不好拆,不如给你留着了。”
这话当然是托词。祁斯遇清楚:只要蔺珏开口收宅子,立刻就能有百八十个人愿意请求住进去,不换匾都行,花钱买都行。
“我想要个恩典。”
她鲜少会特别想要什么,蔺珏听她这话,只觉得新鲜。“你说。”
“我想给阿酒要个恩典,让她当郡主。当然,封地也不必另找,她做东黎郡主就好了。”
“你是希望真的有一个东黎郡主吗?”
“和这没关系。”祁斯遇摇头说,“阿酒是因为我才无亲无故的,我总得为她做点打算。要是我命不硬,早早死了,她也好有个依靠。”
“别瞎说。”蔺珏训斥了她一句,之后又应下了她的心愿,“这些都依你。到时候圣旨上会写着阿酒是你的义妹,她是你妹妹,朕封她做东黎郡主,也算不突兀。”
“好。”
“对了,你看看这些。”蔺珏又想起了另一件事,拿了一小沓奏折给她,“全是弹劾裴亦安的。”
祁斯遇看着那些奏折上的字,越看越觉得费解,“为什么会这样?裴将军刚立了那么大的功,他们竟然还担心他反叛?”
“他们想用叶远遗党这个莫须有的罪名把裴亦安压死。”
“这就是他们。”祁斯遇忍不住嗤笑这些人,“都是些胆小鬼。”
“对。”蔺珏也有点瞧不起这些,“他们可比裴亦安更像结党营私的人。”
“珏表哥后来收到过叶小将军的消息吗?我从大叶城回来之后,就再也没有他半点消息了。”
“你担心他死了?”
“不是,我只是觉得奇怪。”
“没有。”蔺珏给了她答案,“不过能瞒住这么多耳目,又真敢养虎为患的,恐怕也只有袁行俭这一个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