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济格叫起来:“额娘,我一定杀了额鲁为你报仇。”
“自己救不了亲娘,还怪别人干什么?”大妃头也不回地抛下一句话,走进屋关好了门。
大妃去了,英明汗的众多妻妾中,不幸的还有两个小福晋德音查、阿济根,她们因为没有生养,也被逼生殉——大妃走哪都甩不掉这两个爱打小报告的小福晋。
内大臣雅荪因为伤心过度突然之间变傻了,还自称得了跟额鲁一样的忘病,顺便就把过去的事,包括要为老汗殉葬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别人一问起来就装傻充愣,一等侍卫阿萨里干脆连人影子都找不到了,他家里的老婆孩子也不见了,老汗的侍卫一下子跑了两个,贝勒们只好把老汗生前的侍卫、阿哈、女奴还有那几个宝贝太监都看管起来,直到最终确定了入选生殉之列的倒霉蛋后,才把剩下那些吓得半死的幸运儿放了。
大金国最难受的还是本月当值贝勒代善,老汗一死丢下一个烂摊子,而且正好让他先接到,老汗拼死拼活打了几十年,金国的形势依旧没有根本改变,南面的明国虽然窝囊但实力强悍,大把的银子扔下去把辽西修成铜墙铁壁一般,西边的察哈尔蒙古垂而不死,察哈尔汗哭着喊着向明国要钱要粮继续磨他那几把破刀,东面的朝鲜和明国东江镇勾结在一起,顽固坚持与大金国为敌的立场,北边情况好一些,瓦尔喀、虎尔哈和索伦这些野人部落没有本钱与大金国叫板,但穷疯了的时候肯定会来抢几把,实际上大金国被四面包围,好在大金国武力强悍,跟谁打都不怕,但问题是大金国还能不能打,今年连遭旱涝灾害,粮食减产严重,老汗的拖克索也维持不下去了,庄丁们活不下去就携家逃亡,有的拖克索人都跑光了,各地旗兵、汉军疯狂捕杀逃人,却还是无法制止这股逃亡大潮。田里收的粮食少了,城里的粮食自然得涨价,不过沈阳的粮价涨得太邪门了,那是翻着跟斗在涨,稍有向下回落的迹象,马上就有人大批收购,直到粮价又向上走一大截才肯罢手,现在沈阳城的粮食买卖已是按斗、升计价,老百姓买粮再也不敢问一石几两银子,而是问一斗几两银子,大家都得板着指头过日子,大贝勒当然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但他不敢管,连同他的连红旗在内,八旗权贵几乎都在做投机粮食的事,这种得罪人的事他才不干呢——饿死的老百姓有的是,只要他的人饿不死就行。
大金国在老汗死后危机四现,天上四个小太阳各自对着自己的小地盘播洒阳光,别人家的事鬼才管你,上层一乱下面就人心浮动,萨哈廉小圈子里的刘兴祚就断言大金国崩溃在即,库尔缠、达海则认为只有两红旗才能挽救大金,现在到了两红旗必须出手的时候,再晚就来不及了。
萨哈廉当然知道形势紧迫,他与执掌镶红旗的大哥岳托一拍即合,一起去找他们的阿玛、两红旗旗主代善,焦头烂额的大贝勒一心想过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最怕的就是让他收拾这烂摊子,有人能出头正求之不得,父子三人很快就议定由两红旗出面举荐大金国的继任大汗,人选是现成的,四贝勒就有这个大汗瘾,而且他的正白旗只有十八个牛录,实力小得可怜,儿子也只有豪格一根独苗,简直再合适不过了,就是他了。
大贝勒在大政殿上一串联,莽古尔泰马上同意,他最怕实力强劲的大贝勒抢大汗的位子,老八这个人虽然不是好人,但他实力太差,自己说不定还有机会欺负他。阿敏无所谓谁当大汗,但他说老汗临终时许他自立,他要求马上兑现,其他贝勒当然反对,你说老汗同意了,有老汗遗诏吗?你自己可是口口声声说没见到遗诏啊!气得阿敏直翻白眼。
诸贝勒同意,但四贝勒还不乐意呢,我就那点人口家底,你们以后谁会听我的?我才不会替你们背黑锅呢,于是大家又劝起四贝勒来,萨哈廉、岳托称他“才德冠世,当速继大位”,四贝勒再三推迟,坚称自己才德不够,请大家另选贤能。
扯了几天的皮,大贝勒受不了了,还是关起门来谈条件吧,于是四大贝勒单独凑到一起讨价还价,四贝勒首先提出自己的人口太少,老汗有两黄旗,我装模作样也得有两黄旗吧,你们得给我增加人口。
这可比较麻烦,两黄旗倒是有现成的,但那是老汗留给阿济格和多铎的,谁要去抢那哥俩非玩命不可,再说那可是六十五个牛录啊!凭什么白送给老八,大家开动脑筋终于想出办法——干脆换旗,老八自家的正白旗转成正黄旗,镶白旗正好没有旗主,白送老八了,转成镶黄旗,原来的正黄、镶黄转成正白、镶白两旗,至于一直混在镶白旗想当旗主的多尔衮就让他走人,调到他哥阿济格那里混饭吃吧。
四贝勒白捡镶白旗十五个牛录也知足了,马上回报贝勒们一个大礼,以前各旗旗主最怕的就是老汗罚没他们的牛录,这可是伤筋动骨的事,四贝勒承诺自己即位后,立即改革这一弊政,以后再有罚没牛录的事发生,被罚没的牛录不调出本旗,而是转给被罚旗主的兄弟、子侄,贝勒们对四贝勒此项改革表示坚决支持,一致认为老八还是有良心的。
条件谈妥,四贝勒即在诸贝勒、贝子、文武重臣的拥戴下被推举为大汗,天命十一年九月初一,四贝勒在大衙门里的大政殿即汗位,焚香诰天,宣布次年为天聪元年。
十月中,乌拉山的天开始变冷了,喜欢聚在一起的鸟儿早已南飞,远处乌拉河上一片沉寂,山林里的树木已经泛黄,落下满地的枯叶,山里的野兽也悄悄躲起来,晨霜、晚风带来阵阵寒意,让人冷得打抖,只有白天还是惬意的,太阳依旧高悬在蓝天之上,晒得人暖洋洋的。乌拉山入冬了,用不了多久这就是白茫茫的一片,此时人和山里的野兽一样,都得忙着准备度过一个寒冷漫长的冬季。
乌拉山南麓茂密的树林里,清澈的溪水正沿着一条山涧流淌而下,山涧旁坐落着一个小村寨,寨子显然破败了,周围的木栅已经残存不全,寨子里的房屋也大多倒塌损毁,但还有残存的木屋冒着炊烟,表明这里依然有人居住,这就是库鲁部落原先的村寨,尽管镇北关内打得热火朝天,这里却还保留着一丝难得的安静,大金国忙于应付众多强敌,对镇北关以外的土地有点鞭长莫及,生活在关外的残余部落只要每年交几张皮毛表示尊奉大金国就行了,但像库鲁部落这种仇视大金国的连张老鼠皮都不会交,金国大汗对他们也是无可奈何。
李榆正与一根树干较劲,他后悔怎么就没想到带几把锯子回来,费了好大的力气还没把这根粗大的木头砍断,老萨满在一边不停地喊:“你发疯了,这么多天你就光知道干活,今天又与这棵树干上了,你还不如早点走了好。”
“我想把那几个地窨子加固一下,天冷了你们就住进去。”李榆脱掉外衣,继续挥着斧头砍。
老萨满摇着头递过一碗水,他和十几个老人没有跟着库鲁入关,而是重新回到原来的村寨,打定主意死也要死在祖先的故地,他们的日子过得当然很苦,但也算自在,这里没人管他们,更没人向他们收税,周围的野人部落来了一趟后,马上打消了抢劫、吞并他们的念头,从此再也不肯光顾,老人们靠着在林子里下套子扑捉猎物、在山下种田收点粮食,勉勉强强生存下来。
八月中旬,李榆带着孟克、哈达里回到乌拉山,这让老人们激动不已,他们都没想到还有机会看到亲人,但库鲁和几个部落里的青壮战死西拉木伦河的消息又让他们感到难受,老萨满却说乌拉人都是强悍的勇士,死在战场上也是很好的归宿,只是他们为那家人战死太不值得,老萨满对李榆逃离金国非常赞赏,乌拉人虽然被灭了族,但血性还在,就是不应该为金国卖命,那家人实在太坏了。
老萨满只为李榆回来高兴了几天就催着李榆离开,他当然是舍不得让李榆走的,但他害怕李榆被周围的野人部落掠走,他们这些老人无所谓,没人愿意要他们,李榆、孟克却是精壮男丁,哈达里再养两年也能干活了,这三个人要是被盯上了可不得了,老萨满告诉李榆,他们这些老人活一天算一天,不能把孩子们连累了,天下大得很,有的是地方可以闯。老萨满为了李榆的事,上山问了山神,又到乌拉河边问了河神,山神、河神给他的答案都吓得他胆战心惊,两位大神都说此处大凶不可久留,而且告诉他乌拉的孩子要西行到五千里以外才能找到安身之地,从此老萨满就天天催着李榆快走。
李榆也知道自己呆不了多久,他是身陷金国是非圈的人,走得越远越安全,孟克帮他琢磨了许久,投奔明国是不可能的,他们这号人去明国只能死的更快,察哈尔汗自己都快完了,他那儿更不能去,翻山虎满达海为人不错,但就他那几个人,怎么看都成不了气候,干脆我们投靠草上飞吧,他在土默特和喀喇沁还有些势力。李榆很不满意,你孟克想当贼只管自己去,我带着哈达里到一个不打仗的地方,我自己种地牧羊养活自己,李榆想了想说;“我们到丰州滩去吧,我听乌木萨特绰尔济喇嘛说过阿拉坦汗把那里治理的不错,还与明国议和互市,应该不会打仗了,而且那里既可以放马牧羊又可以种庄稼,我们就去那儿了!”
孟克马上同意,丰州滩就是土默特人的地盘,正好是草上飞的老窝。
接下来李榆就天天找活干,他想临走之前把老萨满他们过冬的事全部办完,孟克也没闲着,他与哈达里天天进林子里下套子、挖陷阱,这也是他最爱干的活,这一来时间就耽搁了。
李榆接过老萨满递过来的木碗,几口就把里面的水喝了,一边干活一边和老萨满聊着,老萨满不停地抱怨李榆还不赶快走,再过一个来月大雪来了,想走都走不成了。
李榆满不在乎地说:“萨满爷爷,您别着急,我算好日子了,这几天就把地窨子修好了,我多干些活,今年冬天你们就好过了。”
老萨满摇着头说:“这话你说了多少遍了,大家都为你们急啊!过去咱们部落人手多谁也不怕,现在不行了,真要有了麻烦,连帮手都找不到。”
“孟克、哈达里把柴火备齐了吗?冬天可少不了这些。”
“都备齐了,那个蒙古人今天又带着哈达里下套子去了,用不了这么多,我都担心把猎物都抓光了。”
“明天叫他不干了,跟我一起把这几根木头装进地窨子里面,这家伙出去一上午,也该回来了吧。”
这时村口突然传来哈达里的喊声:“野人大叔,有人来抓你了,是金国的兵,快去拿弓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