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大队的中队长,你的大名叫郝摇旗吧?我记得你说你是巴根的兄弟。”李榆认出了这名军官。
“我是郝摇旗,还是巴图大人给我起的名字。”郝摇旗有些激动,红着脸继续说,“巴根是我兄弟嘛,如果他还活着,应该和我妹子成亲了,我那妹子现在还老想着他,一直不愿意嫁人。”
“巴根也是我兄弟,可我没时间想他,回去叫你妹子嫁人,就说是我说的,咱们丰州人吃的苦太多,要擦干泪水一直向前走,不要老为过去伤心,”李榆拍了拍郝摇旗的肩膀,面向军官们大声说,“兄弟们,你们都是好样的,能与你们做兄弟是我的荣耀,今天我请你们喝酒吃肉!”
归化,银佛寺,巴图、鄂尔泰在小喇嘛的引导下进了一间禅房,里面几盆炭火烧得正旺,把屋子烤得暖洋洋的,绰尔济喇嘛端坐在卧榻上双眼微闭,手中拨弄着佛珠念念有词。
“绰尔济喇嘛,此行可有收获?”巴图、鄂尔泰行礼后急忙问。
绰尔济喇嘛继续念着佛经,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说道:“腾格里护佑天下苍生,把伟大的忽必烈大汗重新赐给我们,为他的神武、仁慈和宽阔的胸怀骄傲吧,愿草原众生吉祥!”
巴图、鄂尔泰大喜,连连磕头道谢——老喇嘛又在关键时刻帮助了丰州,当年阿勒坦汗从藏区引入喇嘛黄教,对废除野蛮的人殉和酷刑,帮助蒙古各部走向和平、开化起到巨大作用,但同时他为了对抗蒙古大汗,也有意扶持喇嘛教势力,不但向喇嘛寺庙提供大量的布施,而且把世俗贵人的待遇和特权也赐予喇嘛,喇嘛庙占有大量的土地、草场和人口,却无须纳税和提供劳役,这股势力不受任何约束地迅速膨胀,以归化为例,一度寺庙林立、喇嘛成堆,历代顺义王反而要看他们的脸色行事。喇嘛势力过于强大,不但把蒙古的实力掏空,甚至几乎把世俗贵人也踩在脚下,察哈尔汗扶持红教大肆打压黄教的原因正在于此。
察哈尔西侵击败右翼三万户的同时,也把黄教势力打得奄奄一息,走投无路的黄教喇嘛选择了强悍的李榆,把他扶持成打击察哈尔汗的有力武器,但随着察哈尔汗的败亡和丰州两次击退强大的金国,外在的威胁没有了,双方的关系开始出现裂痕——喇嘛们梦想重新回到过去,要求大统领府遵守历代顺义王的先例,恢复喇嘛庙和喇嘛们的各项权益,并且补偿他们这么多年来的损失,大统领府对此嗤之以鼻,反而要求他们宣誓接受《归化誓约》。
绰尔济喇嘛这种身份的人考虑的是更长远的蒙古利益和喇嘛教利益,敏锐地感觉到喇嘛教与丰州正在出现分裂,这绝对会埋下双方未来败亡的种子,大断事鄂尔泰也意识到这一点,两人密谋之后才有了绰尔济喇嘛不久前的旧上都城之行——三世********喇嘛确认阿勒坦汗是忽必烈转世,而李榆又被喇嘛们确认为阿勒坦汗转世,在忽必烈修筑的上都城祭奠这位先祖,实际上是为李榆在蒙古草原的正统地位制造声势,同时压制黄教喇嘛不满情绪。草原上身份尊贵的喇嘛几乎都出自忽必烈一系,祭奠先祖不敢不来,其中也包括远在西拉木伦河、喀喇沁的大喇嘛,绰尔济喇嘛与他们经过反复争议和讨论,总算达成共识——喇嘛教继续支持丰州,但丰州也必须明确表态维护喇嘛教的利益。
“各地的喇嘛认同丰州大统领所作所为与世祖皇帝相符,同意适当时候给他加‘呼图克图’尊号,你们准备作何表示呢?”绰尔济喇嘛不紧不慢说道——察哈尔汗封李榆的“彻辰巴图鲁”尊号根本不被黄教喇嘛承认,一致要求由他们更换尊号。
“这些年草原上能持续稳定并保持善良风俗离不开喇嘛教的教诲,大统领府保证喇嘛教为丰州第一大教的地位永远不变,寺庙原有的土地、草场一律归还,”巴图偷偷看了绰尔济喇嘛一眼,又低声说道,“不过,寺庙也应一体纳税,所占有的人口,包括普通僧众一律编入卫所,不得免除劳役、兵役。”
“我们还希望遵循阿勒坦汗与三世********喇嘛留下的成例,丰州大统领接受喇嘛赐予的尊号,同时喇嘛的尊号也应由丰州大统领赐予。”鄂尔泰补充道。
“这就是你们的答复!还想把喇嘛也掌控在手里,寺庙中僧众多,养活的农夫、牧民也多,你们考虑过寺庙如何生存吗?”绰尔济喇嘛冷笑着答道。
“丰州财力有限,目前只能做到这些,前事不忘后事之师,顺义王时,寺庙林立、喇嘛成群,而库中无充饷之银,军中无能战之丁,察哈尔人打过来,我们连还手之力也没有,察哈尔被金国逼到败亡的绝境,其中也有这个原因,您是达延汗的玄孙、阿勒坦汗的嫡孙,要为我们的蒙古考虑啊!”鄂尔泰动情地向绰尔济喇嘛恳求道。
“你说的我都明白,各地的大喇嘛也明白,但寺庙接受供养布施已成惯例,普通僧众的生计也在于此,他们失去以往的好处能罢休吗,”绰尔济喇嘛也激动了,手指着门外愤怒地说道,“我早想扶持小卓里克图做诺门罕,如果他成了僧俗共同的领袖,一切都好办了,可你们就是推三阻四,你们把西教、****引进草原干什么?也想对我喇嘛教制衡吗?你没想过喇嘛们闹起来怎么办?”
巴图猛地站起来说道:“大统领府维护喇嘛教的地位,但绝不是维护喇嘛以往的特权,谁敢胡闹破坏丰州的稳定,一律严惩不贷,榆子不好下手,那就让我巴图下手,为了蒙古的将来,我不怕手上沾满血被神佛的惩罚。”
“小巴图也长大了,你的父亲不如你,”绰尔济喇嘛惊讶地看了巴图好一会儿才开口,随后又摇头叹息道,“随你们的便吧,我老了,没有力气再为你们奔波了,可我真的担心你们走得太远!”
“绰尔济喇嘛,你还不老,见得到丰州大业成功的那一天,喇嘛教的前程也会一片光明。”鄂尔泰笑着为绰尔济喇嘛倒上一碗茶,低声向他说道,“西教、****的人正等着见您,只要允许他们传教,他们也愿意奉喇嘛教为丰州第一大教。”
“喇嘛教在草原上本来就一支独大,用得着他们献殷勤吗,算了,见他们一面吧,但不能在寺庙里见面,你们另外找个地方,”绰尔济喇嘛冷笑一声,接着又感慨道,“世祖皇帝也奉藏区佛教为第一大教,同时尊重****、西教,榆子还真有点世祖皇帝的风范。”
两天后,在黑河边一座蒙古包里,绰尔济喇嘛召见了西教的龙华民主教、****的马博士,对远道而来的客人表达了敬意,很宽容地表示允许他们自由传教,并与两位大师互赠礼物。
三位大师没要通译,直接用汉话交谈,龙华民来丰州一个月了,所见所闻令他惊讶不已,此处民风淳朴、秩序井然,工商技能也不低于泰西诸国,所缺者唯有依泰西逻辑归纳、演绎而已,而《丰州小学》着重讲解的就是逻辑和算学,显然丰州人已经意识到这一点。丰州人对西学的崇尚很使龙华民得意,这块土地太适合西教生根发芽了,不由得对眼前这位儒雅的丰州精神领袖充满好感,不过绰尔济最后的话吓了他一跳。
“蒙古人是天之骄子,有草原一样广阔的胸怀,打到哪里就可以信奉哪里的神,尽管放心传教吧,只要教人行善我们都接受。”
龙华民回去后急忙与高一志、汤若望商量,要请罗马教廷尽快派人来,趁此良机把这帮野蛮人教化成耶和华的忠实信徒,一劳永逸解决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