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芳亮、吴汝义走到队列前,简单说几句就把一个满脸横肉的家伙请上前,吴汝义向大家介绍,这位是本镇副镇统李万庆,我们的老前辈射塌天李爷呀。
李万庆清清嗓子开始训话:“儿郎们,知道为什么要打东虏吗?因为他们和明国朝廷一样坏,指使黑心狗官欺压良善、追比粮税,靠吃我们的肉、喝我们的血养肥自己,不把他们打倒,老百姓就没好日子过,我大同军就是要为天下人打出个没有贪官污吏、没有欺辱压迫的新天地,能编入这支队伍是你们的福分,好好干,不要丢了家乡父老的脸……”
滔滔不绝说了好一阵,李万庆最后挥舞手臂大声喊道:“儿郎们,挺起胸膛唱起歌,爷带你们去教训狗日的东虏。”
“村头有个张寡妇,圆圆的屁股细细的腰,一双溜黑的大眼睛,迷得哥哥我心发慌……”——陕北小曲再次响起,李万庆急忙喝止:“不许唱淫词小调,一起跟我唱大同军歌。”
“蛮汉山下赤旗扬,我兵威武铁骑强;将军恩重万民幸,同袍情切军纪明;边墙大漠烽烟起,金戈铁马从征急;喋血壮烈国有殇,强虏已灭奏歌还。”将士们唱着歌大踏步走向战场。
大同军进入战场,前方以马进忠部居中,与虎大威、马科两部连成一线控制正面,铁彪、马祥麟两部保护两翼,最强的侯世杰、孙守法两部摆在第二线,这明显是个防守阵型。清军随后赶到,阿济格只观察一会儿对手便下令攻击,万余名绿营清军出动了,不过这帮家伙居然还穿着明军号衣,惹得大同军哄然大笑,绿营兵也许觉得不好意思,走起路来磨磨蹭蹭,如果不是背后有八旗兵督战,恐怕半路就会散伙。
这帮烂兵好对付,几轮铳炮打过去就乱成一片,马科、虎大威的兵来了精神,他们一点不怕这种以前的同类,大呼小叫冲出去砍首级。清军骑兵立刻前压,不分敌我乱箭齐发,大同兵立刻倒下一片,前沿指挥的张鼎火冒三丈,严令虎大威、马科不得妄动,同时出动萧四贵的骑三镇前协驱逐敌骑。清军骑兵与大同铁骑交手不久便沿本阵边缘逃窜,萧四贵尾随杀到清军大阵侧翼,清军步兵突然后撤,几面乌真超哈军大旗出现了,随即密集的铳炮声响起,冲在前面的右营营官连同两百多骑连人带马倒下,清军骑兵也停止逃跑开始掉头。
“不许停,加速冲上去,冲垮乌真超哈军!”萧四贵知道上当,但毫不犹豫带队冲向敌阵,号兵也同时吹号呼救。
清军骑兵转向还是慢了一点,正在重新装填的乌真超哈军失去保护,被大同铁骑像旋风一样掠过,片刻之间便遗尸上百,统领佟养甲见势不妙大喊一声“保护火炮”,拔刀迎向冲过来的大同铁骑,正遇右营副营官张鼐战刀扫过,手臂连同大刀一起被斩落,疼得他一头栽倒在地。
清军骑兵杀回与萧四贵的铁骑打成一片,宝荣格的左协很快赶来支援,清军也马上呼唤援兵,大战越来越激烈,双方投入的兵力也越来越多,很快演化成张鼎的骑三镇与吴拜的骑兵大战。
大同军铁骑被拖住,步阵虚实也试探过,双方实力差不多,吃掉对方不可能,不过大同军正面三个镇似乎较弱,这倒可以打点主意,许定国已经抬籍去北京享福了,他的降军打不得硬仗,就用来做诱饵吧——阿济格思索片刻,下令将许定国的降兵逐次投入正面攻击。
降兵攻击有气无力,但很有诱敌效果,第十一镇班底是山海关明军,楚军第一镇班底是保定明军,两部昨天临阵脱逃被骂得狗血喷头,很想打个翻身仗扬眉吐气,眼前的熊兵正好拿来垫脚。马科、虎大威被军官们吵得心痒,向代替张鼎指挥前沿的马进忠打个招呼就率军出击,流贼出身的马进忠管不住这两个前明军总兵,只好跟着一起上——大同军战线突然动摇,马光远气得跺脚,但也一时没办法,七八万人的阵型不是马上就能调整的。
打得真痛快呀,马科、虎大威把马进忠部抛在后面,追着降兵屁股猛冲猛打,一口气推进了五六里,沿途斩首上千级,连前来阻击的尚可喜部也被一块暴打,尚可喜抵挡不住很快发出求救信号——阿济格鼓掌大笑,诱敌之计得逞了,挥手下令韩岱率领孔友德、耿精忠所部汉军出击。
五六万清军潮水般涌来,十一镇、楚军第一镇吓得魂飞魄散,扭过头就逃跑,马科、虎大威又气又恨,红着眼带领亲兵上前督战,但任凭他们如何打骂、斩杀逃兵也止不住败势,马进忠发现情况危急反而很冷静,立刻下令步八镇密集列阵准备防御,同时呼唤友军救援。
“此乃生死之战,立功者重赏、后退者斩首,弟兄们,杀身报国的机会到了,把火炮、火铳、弓箭全都摆开狠狠打,凡冲向本阵者无论清兵还是本军逃兵一律射杀。”马进忠杀气腾腾下令,步八镇前沿随即硝烟弥漫,密集的弹雨、箭矢将逃兵一片片打倒。
溃败的势头暂时遏制住,马科高喊“兄弟们,没退路了,有种的跟我上,和东虏拼了”,高举战刀冲向清军,“拼了”贺珍带着热血沸腾的兄弟们紧紧相随,与此同时,虎大威也反身杀回,大清汉军同样没有退路,仗着人多势众和大同军厮杀在一起。
中路危急,大同军两翼行动起来,马祥麟部与孔友德部迎面相撞,双方兵力相当,短时间无法分出胜负,互相咬住对方血战;铁彪也与耿精忠撞在一起,步九镇以西北各镇的明军精锐改编而成,成军已久训练有素,耿精忠顶不住对手,彻尔格立刻率一万多清军兵截住铁彪厮杀,耿精忠趁机脱身与尚可喜会合全力攻击马进忠、马科、虎大威三镇——战场一片混战,马光远却无能为力,他手中还有最强的步一镇、步二镇和楚军骑兵协,但这是最后的底牌,不到关键时刻不敢轻易出手,阿济格也有同样的顾虑,大同军还有两镇强兵没上,那支一路骚扰他的大同铁骑也还没出现,不能不防一手,手中的两万多八旗精锐绝不能妄动。
中午过后,马科、虎大威两部终于顶不住了,但是将士们已打出勇气,没有像以往那样溃逃,而是边打边撤退到马进忠两翼继续抵抗——大同军正面兵力增强,马进忠重拾信心,下令各部对尚可喜、耿精忠部发动反击,大同军与清军展开对攻。
“弟兄们,不死不休,跟我杀呀!”马科简单包扎一下伤口,重新跨上战马杀向敌群,清军太多了,砍到一个又来一群,都是刚剃发的汉军,马科咬牙切齿奋力冲杀,被清军乱箭射下马,十一镇无力再战,贺珍被迫带领残兵撤退。
虎大威也在苦战,手舞两只大铁锤所向披靡,清军吓得见到他就躲,耿仲明怒不可遏亲自迎战,差点被虎大威砸个脑浆迸裂,这家伙逃脱性命之后恼羞成怒,纠集一帮弓箭手大喊“乱箭射死这个贼将”,箭雨倾盆而下,虎大威连人带马栽倒,亲兵一拥而上抬起他就跑。
马科阵亡、虎大威重伤,两镇残兵重新聚集在步八镇战旗下苦战,将士们射出密集的箭雨、铳子射杀清军,刺出如林的长矛捅倒清军,步八镇的步阵牢不可破。仗越打越惨烈,步八镇的步阵被清军不停地猛攻,长矛手换了一批又一批,右协胡应祥部伤亡惨重退下去,新编左协副军又顶上来。李万庆不放心新军,亲自到前沿挥刀杀敌鼓舞士气,在乱战中被火铳击杀,刘芳亮怒火万丈,带领一队选锋兵冲向尚可喜的大纛,清军挡不住这帮悍勇之士,被杀开一条血路,尚可喜吓得滚下马躲进人群,咬牙切齿指挥清军围攻,刘芳亮和他的勇士陆续倒下。
马老五在流贼中干了十几年,向来是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这种从未经历过的惨烈场面吓得他心发慌,但越怕越倒霉,上官偏偏派他的一哨人到前面阻击清军。双方都打红眼了,互相以长矛对刺,还以铳箭抵近击杀对方,马老五手下两百五十人很快就剩下一百多人。
杀呀,活着干、死了算——马老五渐渐麻木了,只知道听着哨声不停地向前直刺,长矛捅进对面一个人的肚子,但另一个敌人的长矛也刺穿他的胸甲,马老五疼得浑身一颤,手却死死攥住扎入胸口的长矛直到身边的兄弟把对方刺倒。
这辈子尽受苦简直白活了,孟津渡遇到的那个同乡大官说老家的乡亲们有饭吃了,副镇统早上也说要带我们打出个没有贪官污吏、没有欺辱压迫的新天地,婆姨和娃娃如果以后有好日子过,死了也值啊——马老五仰望天空微笑着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