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上七楼,从包里翻出钥匙,打开了房门。
房间里特有的潮气往外冲出来,熏得整个人热热的,粘粘的,可是丁漠染看着那个黑洞洞的大门,望着里边一望无际的杂沓纷乱,才稍稍感到有些安心。她拖着疲惫的身子,慢吞吞地走了进去,没有开灯,而是直接关了门。
屋子里很乱,不记得多久没打扫了,四下散落的杂物,令这片不足四十个平方的小房子更加局促拥挤。
床边的小桌子上堆满了瓶瓶罐罐,装饮料的瓶子和护肤品的瓶子拥成一簇,上面落了一层不薄不厚的灰。地上丢着许多没来得及收拾的衣服,洗过的没有洗过的,搅在一起,买回来的几捆图书也还没有拆封,它们裹着蛇皮防水纸只是静沉地贴着桌脚,佯装凳子。
丁漠染走了两步,便被迫变成了金鸡独立的姿势,最后,她干脆拎起手里那个唯一淡色系的包包,困倦地倒在床上。
只有床上,还有点空位。丁漠染一脸痛苦地,从肚皮下扒拉出一个遥控器,和一包没吃完的薯片。
她跟着陈之来到了这个城市,陈之走后,她心里心外,都变成了垃圾堆,她现在心安理得地住垃圾山上,做着一个人的梦,当着孤独的女王。
她打开手机,点了点微博,正想要写点什么,一条信息闪过,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侧过头,将半张脸贴在床单上,单手划过屏幕,对方发来的图片上,几个清晰的大字映入眼帘——“S市第三人民医院精神科主任姚琅”。
范臣这魂淡,居然介绍她看精神科!他前一分钟还说她不是精神分裂来着!
丁漠染怒从心起,立马坐起身,她迅速地复习了一下各国语言骂人用语的精华,然后将它们一句一句有条不紊地输入回复信息那一栏,等到要点发送键的时候,屏幕暗了一下,她抬头,从卫生间对面墙上的镜子里看到了自己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德性。
黑暗的房间,凌乱的地面,脏兮兮的床,还有她张脸苍白得像禁婆一样的脸。完全不用特效,就能去演《咒怨》。
她吓得大叫一声,将手机扔得远远,好半天也回不过神来。
骂人的话,也被吓得忘掉了一半。
好像,没那么生气了。
汤臣也是一番好意,她应该心领的。
她自己也知道,自己是病了。
她工作了五年,由当初的多面小能手,变成了一只铁壳蜗牛,上司的话她听不进去了,就算听进去了,也能很快忘掉,她变得很焦虑,可是焦虑却没有促使她效率提高,她莫明其妙就缓钝下来,好比上紧的发条转到了最后一圈,似乎随时都能停摆。
她完全不记得三年前的自己是什么样子的了。
二零一六年四月一日,她离二十六岁还差三个月,可是她却以为自己活了太久太久,以至于,随时可能会死掉。
她真的会死掉么?这里是七楼,跳下去,会立即死掉么?
丁漠染大约想了一刻钟,却还是慢慢挣扎着,摸索着,按亮了门边的开关。
房间里凌乱得像地震灾害过后,而她提着长裙站在桌旁,就像是孤立无援的难民。
脑子里是一片空白的,过了许久,才把那断片的一块给接续起来,她从枕头边扒拉出两个白色的药瓶,对着光辨认良久,才从其中一个瓶子里倒出一片白色药片。
她把药片托在手心,想了想,又倒出了第二片。
几天没睡,多吃一片吧,兴许能睡得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