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客先生一边理整,一边幸灾乐祸地欣赏两个人的拉锯战,手指不经意被一件利物割破了,他从床底下扯出一个鞋盒子,里边放着一些破旧的小物,一个破旧的塑料音乐盒,一个浇铸着两棵椰子树的玻璃水晶,一个树脂做的小狗存钱罐,一把树叶开状的小刀,一把被虫蛀坏了的绢扇,一块长得像大理石的心形薄片……像是一个小学生的纪念馆。
他将音乐盒上好发条,音乐盒“叮”地响了一下,跟着,慢慢播放起世界名曲——
是《献给爱丽丝》。
劣质的八音盒,打断了丁漠染与严笑之间的争斗,丁漠染几乎是发了疯似的反扑过去,死死地抱住了那个鞋盒子,她像是瞬间顿悟了,一字一句地说着:“除了这个,别的都扔了吧,都扔了……一了百了……”
如果说,杂乱的囤积物是她的命,那这个鞋盒子就是她命里禁锢的灵魂,这里边所有的东西,都是陈之送的。那个音乐盒,属于她的二十岁,那时候,她才大一。那时候,她还能肆无忌惮地笑出来。
严笑举着一摞过刊,愣在原地。昏暗的白炽灯,在房间里摇晃,把丁漠染的身影拉得细长,仿佛架在刀口上的一根弦,轻轻碰一下就会断。
丁漠染怀里的鞋盒子,是一杯剧毒的情丝绕,严笑的声音隔着那杯情丝绕,像是从地狱里传出来:“我去找房东退房子。”她一个人孤独地守着黑暗,奋斗了三年,没有走上绝路已经是万幸,这脏乱差的小屋,布满了垃圾,每一片垃圾,都在她心里投放阴影,无休无止。
丁漠染没有什么随身物品,严笑也不过是借口来看看她的过往,这一刻,他有些怨憎这该死的缘份,它来得太晚了。
严笑没有动丁漠染怀里的盒子,也没有再继续扔东西,他礼貌地询问过房东的信息之后,越过门口挤挤挨挨的人群,给房东打了个电话。
丁漠染紧紧地抱着那堆琐碎的小物,慢慢地蹲在了灯光下。身体里的力气,好像一瞬间就被抽空了。
在等待房东赶来的时间,有两个着装体面的年轻女人摸上了楼,许嫣站在楼梯的拐弯处,目瞪口呆地看着擦肩而过的男人,她目光如炬,很容易就把这个身穿三宅一生黑毛衣的男人和门口的豪车联系在了一起,她看过男的人侧颜,脚就开始不听使唤了。突然间,她很想和这个男人说说话,她快走两步,反身追上了他:“请问……染染,我是说丁漠染她……”
严笑上下打量她一遍,没作声。许嫣立即紧张起来,结结巴巴地道:“您别误会,我们是她同学,她一直没有接我的电话,我很担心……她之前和一个男同学闹了一点不愉快,哈,哈哈,也就是普通的一|夜|情,不是她想的那么严重的……我来劝劝她……”
严笑皱起了眉头,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了,他昂起头,冷冰冰地道:“她很好,你们说的一|夜|情也没发生,那位洪先生知道染染是我的未婚妻之后,就屁滚尿流地走了……你们也不必来劝她了,没什么好劝的,她很好……”
丁漠染隔着人群,听到了许嫣的声音,她想起那屈辱的遭遇,恨不得立即找个地洞钻进去躲起来,可是就在她最慌乱的时候,她听见了严笑的回答。他的声音不大,可是她却听得一清二楚。他是在维护她。
从来没有一个陌生人,愿意主动离她那么近,负能量的她,神经质的她,几乎交不上新朋友……也许,她可以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待自己和严总的关系,不是公司职员和客户,不是金主和宠物,不是债主和欠债人,而是……朋友。
有些人是天生会闪光的,她第一次见到严笑的时候,严笑也是那样闪着一层薄薄的白光。
现在,那层白光,又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