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和人,一样不堪。女人暗骂了一声,低头整了整齐腰的短裙,头也不回地走了。
房客先生收起皮夹,压抑了好半天,还是把胃里的存货都吐出来。
他幽幽地检视着车身的划痕,认命地钻回车里,打开了车窗。
一阵冷风吹过,令他好一阵颤抖,却还是坚持到车里的香味弥散。
酒吧一条街不长,但是往来的车辆很多,车位也不好找,各个夜场的保安都忙着指挥贵宾们泊车,谁人有空给往来的车辆让道,房客先生在这条路上开得很慢很慢,他一直不理解严笑为什么喜欢开慢车,慢,只人令人嗅到更多肮脏与不堪,他很讨厌这种感觉。他不耐烦地按着喇叭,跟在他身后的车也很没有道德地按喇叭,一时间,喇叭的音量超过了悬在半空的音乐。
房客先生拉紧了裤子拉链,却从心底生出一股哀凉。
这时候有人从巷子里跑出来,被六七个男青年追着,车影交叠,人与车,都被堵在了不宽的主街上,那被追赶的人避无可避,被狠狠地踹飞,扑在了房客先生的车身上,房客先生在车里,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那张脸极其俊秀,眉毛细细,比女生刻意修饰过眉形还要漂亮,这样的男人,可以称得上眉目如画。
房客先生放弃了油门,从兜里掏出一根烟,点燃了。
香烟的味道,令他的焦躁的心境稍微平息下来。
车外的人骂起来:“你要逃到哪里去?出来玩不起么?我们大哥看中了你,你却不给面子,装清高?看你这一身行头,小屁股都蹶成一座山了,不是等着被人操?敬酒不吃,吃罚酒!”为首的人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根钢管,朝着贴在车上的人一阵抽。
那些跟着来凑热闹的男青年们都笑起来,闹哄哄地道:“宇哥,你没吃饭么?这样的小贱人就得用捅的啊,把肠子捅出来,就知道后悔了。”
房客先生的烟很快就抽了半根,他一口接一口,几乎没有弹过烟灰,他的眼睛一直盯着车外的那个人,那张脸,车外的人看不见他,只顾着哭。他哭起来,有种梨花带雨的脆弱感,令人心烦意乱。
灼烫的烟灰落在手背上,房客先生感到一阵刺痛,才如梦初醒。
他听见了呼救:“救命!救救我!我不是那种人,不是你们想的那种人……你们真的误会了……”
房客先生眸色一冷,突然掐灭了剩下的半根烟,侧身推开了车门,把车外的人卷进车里,然后一脚踩在油门上。
紫色的魅影在黑夜划过一道残弧,那些喧嚣渐渐远去。
被救的人满身是血地挣扎翻滚,终于看清了救命恩人的脸,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师兄!姚师兄!你怎么会在这儿!”
房客先生没来得及闪避周围的杂物,一路撞过去,引起了一阵恐慌,然而最惨的还是他的车,被那恶心女人用高跟鞋划了之后,又被这些不明飞行物划……光是这漆面,就要吞掉他一半的积蓄,他绷紧了脸,十分嫌弃地看着被捡回来的汤臣:“别翻身,小心弄脏我的垫子。”顿了顿,不等汤臣回应,他又添了一句,“我在前面路口把你放下,你自己打120,或者叫出租车送你回去。”
态度冷漠而凉薄。
汤臣被他的话噎出了眼泪,他之前没有哭,这时候却特别想哭,他仰起脸,瞪着他,大声说着:“发生了那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根本不可能侵犯女病人,你和我一样……你跟我是一样的!”
房客先生面色铁青,他徒然踩住刹车,探身打开车门,恶声恶气地说道:“我的事情不用你管,汤臣,我跟你不一样!我没你生得贱!”
汤臣流泪道:“我犯贱,也都是因为你,我去那种地方,也是为了找你,你想声色犬马,我陪你,你要自暴自弃,我也陪你,你想做什么都好,不要不理我,不要不接我电话,就当我求你!师兄,你是无辜的,你为什么不去和医方说清楚!”
房客先生额角青筋暴起,憋气了半天,才吼出来:“下车!你爱犯贱是你自己的事!与我无关!我喜欢的是女人,女病人没有诬告我,我确实做了不该做的事!这样的答案,你满意了!”
汤臣被他扔出去,几乎是脸朝下摔在了地上。引擎的轰响,盖过了汤臣的话,房客从后视镜里隐隐约约读懂了他的唇型。
汤臣说的是:“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