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漠染想说“不是的,不是这样”,可是张了张口,却没能发出声音。她刚才是躲开了,她是真的以为严笑会打她。
她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严笑颓然起身,慢慢拉远了与她之间的距离,他盯着她空茫的眸子,憋了半天,才道:“你心里的那个人,真是可怜。因为你从来没有喜欢过他,你根本不爱他……你连自己也骗……你选择他,不过是因为远,远,就意味着安全,他不会插手你的人生,不会对你指手划脚,不会逼你妥协,你可以远远看着他,想着他,和他隔空恋爱……不,你根本没和他恋爱过,你爱的是空气,以及那个想象中的他。如果是真的爱,为什么五年了,却不上床?你自己有没有想过?是没有想,还是不敢想?”
他敛起了眼中的深邃,慢吞吞地往楼上走去,这一次,路过卧室的时候,他顿了一下,终于一脚跨过,走向了书房。
呼吸像被人从中间掐断了,丁漠染只怔怔地看着他,希望他可以停下来,好好地听听她的解释,可是她那么聪明,那么独立,却没能想出一个自圆其说的理由。
她只能傻傻地目送严笑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严笑……居然敢诋毁她对陈之的感情,他凭什么自以为是,凭什么觉得很了解自己?凭什么?
丁漠染赌气地冲上楼,反手将房门拴住,然后抱着肩膀,蹲在了墙角。她在黑暗中摸索了很久,才摸到了床下的小盒子,她抖抖瑟瑟地翻出那个八音盒,上好发条,却迟迟没能打开。她并不喜欢这个八音盒。音乐不喜欢,材质不喜欢,在镜子上旋转的小人更是粗劣无比,她一点也不喜欢。她之所以把它留下来,不过是爱屋及屋。
可是严笑说,她并不爱陈之,完全不爱……那她为什么会接受陈之?陈之又为什么会选择她?而不是沈月?
陈之表白的时候,她还是个胖妞啊,相比一身文艺风的沈月,她简直就是个草包,除了学习成绩好,她几乎没有别的优点了。为什么喜欢,又为什么离去呢?
丁漠染翻开那条微博,依旧是短短的一行数字,383,333,345……对不起,我爱你,我走了……陈之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她居然完全不记得了。
情人之间,有什么样的事,非要说“对不起”,为什么不能当面说?为什么要隔着空气,对着冷冰冰的网络?
丁漠染打开音乐盒,《献给爱丽丝》流畅地响起来,这个音乐盒虽然极其劣质,可是却没有坏过,因为她天天听,听到耳朵起茧也没腻,可是她明明是不喜欢的。
严笑坐在书房里,远远地听着房间里流淌出来的叮咚声,焦躁万分。他拿起书看了两页,又放下了,打开手机游戏,才进到登录画面,就又丢在了一边,他自己也不知自己为什么一定要对着丁漠染发脾气,虽然他的脾气确实不好,但以前都还能克制住的。他也很清楚,现在她是病人,她随时随地可能发作。
他压根就不想她离开自己的视线。
他责怪她,刺激她,其初衷也不过是想告诉她,如果她什么都不说,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他不要在分道扬镳之后才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生气,是想离她再近一点,而不是令她躲开他。
想到这里,他合上书本,又再走了回去,他这次走得非常急,皮鞋踩在地板上,笃笃地响,丁漠染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陡地,那颗空荡的心,就被塞得满满当当。
她放开了八音盒,抹了抹发红的眼睛,抢在严笑推门之前,拉开了房门。“咯嚓!”门锁清脆地拨响,令两人同一时愣。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了一声:“对不起!”
即使有争吵,也不能把情绪憋在心里,这是姚琅一再强调过的,即使有矛盾,也不能囤积隔夜,这是汤臣告诫过的。时间是一个很奇怪的东西,它有魔法,会令情绪在漫长的积累当中变成巨兽,也会在举手投足之间令它飞灰烟灭。
丁漠染抱着严笑,明明还像从前一样,却感觉心里多了一点什么,一点……从天而降的勇气。就在抱住严笑的那一瞬,她终于明白,就算严笑不回来找她,就算严笑一直不理她,她还是会冲上去,将他抱住。因为,爱的前提,就是低头。
她不是想试着爱他,而是要试着爱上他。她很努力,严笑也没让她失望。
如果没有从前,如果没有陈之,如果她没有病,她还会不会遇见他?
严笑叹了口气,将她完完整整地圈禁在怀里,他闻着她发间的幽香,语中满是无奈:“我不想看着你天天平静丛容地路过,更不想从别人的嘴里知道你曾生过气。道歉不是因为我失礼,而是因为,我真的在乎你。我必须言行一致,好好地看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