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梅友乾困住过,知道那条看似纤细薄弱的血线有多么难以跨越。一旦被他困住,任什么升格者,有多少手段,也难以施展。
而梅友乾就用那样一条线,圈住了整个村庄。
如果不是黎易强迫他必须与鬼交易的话,梅友乾一旦成功达到目的,脱身离开何家村,他们这些困在圈内的升格者,都只是待宰羔羊。
……除了夏凉安。
兰仕文回忆起夏凉安出现在梅友乾身后偷袭他的场景,虽然不知道其中原理,但是毫无疑问,她的能力可以突破被扭曲嫁接乃至折叠的空间,不会被梅友乾画下的血线所束缚。
“但她好像只听黎易的话,对其他人的态度都很……虚伪。”兰仕文越发感觉到自己的无力:“无论怎样,都绕不过他啊,兜兜转转又会回到黎易身上。”
施玉人脸上是一副“真拿你没办法”的表情,开解道:“那种如果、假设、该不会,之类的事情,你最好还是别去想太多,容易把心态搞坏。”
她自己就被玩坏过。
“谢了。”
兰仕文点点头,感情很好的两人并肩穿过街道,背后是一路苍凉的死寂,前方是一片狼藉的祠堂。
在村里转了好几圈后,他们又回到了这里,蛇神的居所,一切的起点。
现在的祠堂与他们初到这里时已经大不一样,门口的台阶上还能看见一大滩干涸的血迹,那是被夏凉安殴打的梅友乾留下的,白晨晨和两名男子的尸体倒在门内,两根柱子上贴着的对联映出血红的光,给人一种十分不舒服的感觉。
“小兰,你闻到了吗?”
“就说别那样叫我了……”兰仕文只觉心累:“你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了?”
“木材变质的霉味,还有血肉腐烂的腥臭味道,很浓郁,是从祠堂里面传来的。”施玉人说道。
兰仕文看了看祠堂门口的积水和带着潮湿霉斑的大门,又看了看倒在门内的三具尸体,觉得施玉人在说废话:“会闻到这些,很奇怪么?”
“不一样好吧,我能闻到这两种味道,和你想的根本不是同一个性质的事情。”施玉人在兰仕文的手臂上狠狠掐了一把:“你忘了吗?我从小就患鼻炎。”
“嘶……对哦。”
兰仕文停下脚步,他们正走在大街上,所站的位置是街道的中心,距祠堂大门还有一段距离,他自己能闻到那些腐朽的味道并不奇怪,但施玉人不应该,她连水仙跟薰衣草有啥区别都闻不出来。
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放在升格之路上,那就是诡异了。
“味道越来越浓了,咳…咳……”施玉人低下头用衣袖捂住口鼻,天气冷的时候她的鼻子本来就很难受,现在更不舒服了。
没有低下头的兰仕文呆若木鸡地于原地,在她的咳嗽声中,他看见了最为匪夷所思的一幕。
“蛇神……”
祠堂屋顶的瓦片哗啦啦碎落下来,支撑着瓦顶的竹木框架吱呀着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声,扭曲形变,像是一曾柔软的蛋壳,正在被里面孕育的幼崽挣扎着拱破。
只是从这祠堂里出来的绝不是什么幼崽,而是一条分叉的舌头。
一根不停摆动的分叉舌头撞破瓦顶伸了出来,紧随其后的便是一阵霉味与腥味混杂在一起的恶臭,那根舌头并不健康,上面布满了星星点点的暗红色斑点,似乎感染了什么疾病,看得兰仕文毛骨悚然。
施玉人痛苦地瘫坐在地上,眼泪都出来了,泪眼婆娑间她能够看见,舌头后面连接着的是一颗小山样巨大的头颅,从祠堂的屋顶上探了出来,上面覆盖着细密的鳞片,长着一对琥珀色的浑浊眼睛,两根弯曲的长角,那是一颗蛇头。
蛇神的头。
这是相当难以理解的一幕,因为祠堂本身的占地面积并不大,在兰仕文看来还不如一些城郊的小别墅,而蛇神光是一根舌头便比得上有百年树龄的老树,头颅更是庞大无比,堪称一座小山。
就是这样的一条庞然大物,却从祠堂屋顶上那个不算太大的破洞里钻了出来,如同连绵不断的山脉从地壳中生长出来。
兰仕文很快注意到,那浓烈得不正常的腐臭味道便是从蛇神身上散发而出。
蛇神庞大的身躯上,随处可见不断蠕动的黑色霉斑,如同某种纠缠在大树上的附生植物,密密麻麻长满了蛇躯上每一条鳞片之间的缝隙,连根烂掉的鳞片在它爬出祠堂的过程中不断剥落,裸露出鳞下跳动的污浊血肉。
它的两只长角有一只断了一半,从断裂面处冒出乳白的菌丝。琥珀色的透明眼球里流转着浑浊的血水,甚至看不见瞳孔,一副行将就木的衰败模样。
就是在这样一副腐朽不堪的身体上,兰仕文看见了无边的愤怒与疯狂。
蛇神爬出祠堂,布满红斑的舌头在空气中上下摆动,没有瞳孔的眼球望向河对岸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