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鄞贺好笑地看着他:“要不是因为我家里人最近觉得我有毛病,我也不至于被带到你这里来看病。”
“染柒说你是帝都最近声名鹊起的心理医生,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谢鄞贺手贱地拿起桌上的一次性水杯,走到饮水机边上接了杯水,“医生,你是认错人了吧?”
谢鄞贺把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嗤笑一声:“我长得很像你故人吗?”
唐渊被问得哑口无言,他沉默了好半晌也没说出一句话来,只是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人看,接受他看向自己的,那近乎漠视的眼神。
谢鄞贺微微偏过头避开唐渊的目光,他微微眯起眸子:“你这么看着我干嘛?看上我了?”
唐渊张了张嘴,沉默。
谢鄞贺看向眼前人的目光里带着不解:“不是吧?作为心理医生,你心理这么脆弱的吗?我就是开个玩笑而已,至于呆在那里吗?”
谢鄞贺刚准备再说些什么,却被唐渊的动作惊住:“哎哎哎?你要干嘛?”
唐渊依旧不说话,他抽出别在腰后的蝴蝶刀,固执地往自己脖子上抹。
这次不行,那就再试一次吧!
这一次去找奕优。
只可惜他的动作慢了一步,冰凉的蝴蝶刀抵上他布满疤痕的脖颈,刺破皮肤,血液流淌,但没等进一步,他手上的蝴蝶刀就落在了谢鄞贺手上,只剩下脖颈和手腕上的一片刺痛。
谢鄞贺人都麻了,抓住蝴蝶刀就和唐渊拉开距离,然后面无表情地喊:“他妈的,宁洛寒,你给我找的这个心理医生自己心理也有毛病啊!”
医疗室的门被人一把子踹开,宁洛寒火急火燎地出现在门口:“不是?又自杀?唐渊,我不是都让你见到谢鄞贺了吗?你还自杀?!给我看看,你伤哪了?”
谢鄞贺缓缓打出一个问号:“宁洛寒,这人是我老板,你怎么比我还紧张?”
宁洛寒回答得毫不犹豫:“废话,因为我想要的是他身体啊!你懂个屁!”
谢鄞贺面无表情地翻了个白眼,没搭话,反倒是看了看唐渊,伸手抹掉了后者脖颈上的血:“啧啧啧,一百多次,不疼?”
唐渊缓缓摇了摇头,思考片刻,又点了点头。
直到这时候宁洛寒才反应过来,他回头看向谢鄞贺皱了皱眉,语气肯定:“你框我。”
谢鄞贺倒是不急不躁:“你不是也骗了我挺久吗?”
宁洛寒沉默,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家那位真正的宁大外交官可比你牛批多了,”谢鄞贺小小地叹了一口气,“我就没见过他在外人面前发火的样子,他永远都是一副令人讨厌的笑脸,哪像你?这喜形于色的……啧,你的模样太假了。”
“还有啊,”谢鄞贺顿了顿,“染柒和棂筠绝对不会是那种一捏就哭的女孩子,她们两个从来不是因为依附于我和洛寒才具有强烈存在感的。”
谢鄞贺开始发表自己的结束感言:“你给我看的幻境太假,太恶心了。”
“宁洛寒”的眸光沉沉,墨色的眸子里瞧不见喜怒,他轻啧了一声:“那你为什么不早点揭穿我?”
谢鄞贺勾勾唇角:“我为什么要揭穿你啊?我在你身边都是好戏可以看。”
“那你就不怕唐渊……”
谢鄞贺耸了耸肩,他转了转蝴蝶刀,然后收进了大腿边上的刀鞘里:“不怕。”
“宁洛寒”不敢相信:“你……”
“我什么我,你可别和我叭叭了,”谢鄞贺偏头微笑,“你有什么话和我老板说,我在外面等你们……你最好考虑清楚再说话,不然我把你舌头挖出来。”
“宁洛寒”皱了皱眉:“我现在这副模样这可是你的兄弟。”
谢鄞贺拉开门,头也没回:“我兄弟早死了。”
终于,医疗室里又只剩下来了两个人。
唐渊盯着眼前人看了半晌,才缓缓启唇:“你想干什么?”
“宁洛寒”斜靠在电脑椅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面,语气懒洋洋的:“我能干什么?我不过觉得现在这副模样看得我挺舒服,想让你陪我多玩一会儿而已。”
这人的模样生的确实好——墨色线型瞳,眼尾狭长,黑发,五官端正,身材匀称。
不管别人如何评价,他看得确实很舒服。
“要不是因为你一而再再而三的自杀,那些伤害会累计,我甚至想多玩一会儿,”“宁洛寒”眯着眼,嘴角上扬,勾勒出一抹诡异的弧度,“我可喜欢你的身体了,但是照你这个自杀法,现在在现实里差不多已经是个血人了吧?”
唐渊没有对他的话进行回应。
“……算了,逗你也没有意思,”两个人对峙了半天,“宁洛寒”首先败下阵来,他微微举起双手做投降状,“我放弃。”
唐渊微微歪头看着他,一字一顿:“你放我出去。”
“宁洛寒”耸了耸肩,以同样的表情回望:“只要你乖乖的,不对自己的身体动手我就放你出去。”
“只要你放我出去,我就不会对自己的身体动手,”唐渊很是无奈地反驳。
“行吧,交谈产生驳论,”“宁洛寒”挑了挑眉,然后低笑了一下,“不过这幻境倒是把你性子养软了不少,以前你每次见到我,都恨不得杀了我。”
唐渊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见他不理自己,“宁洛寒”倒也不恼,只是饶有兴趣地摸着下巴,墨色的眸子闪着流光:“不过这样也不错,我也不想我下一个身躯的原主人有一个无趣的灵魂。”
唐渊微微皱眉,把歪掉的话题扯了回来:“放我出去。”
“宁洛寒”笑看着他,语气颇为温和:“待在这里不好么?有妻子,有父母,有家人,还有朋友。你的全世界基本上都在这里了,不是吗?”
唐渊的眸光凝住,他过了好一会儿才缓慢而又坚定地摇了摇头:“假的……那些东西,都是假的。”
“多来几次不就是真的了吗?”
“不一样。”
“宁洛寒”嗤笑一声:“你还真是固执啊,渊渊小朋友。”
唐渊微哑,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只是沉默着。
这里从来都不是他的家,不论重来多少次都一样,这里的所有人都是假的,除了苏欲,所有人都死了,就只剩下他一个。
“行了,不逗你了,”“宁洛寒”好心地大发慈悲,他屈指敲了敲眼前的桌面,以轻响唤回唐渊的思绪,“作为研究所的前代裁决人,我这次就帮帮你好了。”
说话间,他从怀里掏出来一个铜镜,唐渊恍然间想起,这个镜子和自己在循环前几次时毁掉的镜子一模一样。
但在后来他再也没有找到过,原来是在眼前这个人身上。
“过来,碰一碰,”“宁洛寒”伸手抓住唐渊的手腕,微微用力,成功把他拖到了办公桌旁边,然后一把把他的手按了上去。
“九雾山按理来说,在百年前就是我们的地盘了,”“宁洛寒”低笑着看唐渊被铜镜一点一点吞进去,“咱就是说,研究所的地盘还有一个骨鹿城底下的墓,你到时候过去看看吧。”
唐渊皱眉,他回头看了一眼正在慢慢消散的“宁洛寒”:“你会这么好心?”
“宁洛寒”不可否置地挑了挑眉,他的脸上都是笑:“当然不可能。”
“那为什么?”
“唐渊,还记得我们很早之前达成的交易吗?我只是想要你的身体,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宁洛寒”顿了顿,“当然,为了给我自己找点乐趣,也锻炼一下你那无趣的灵魂,我会再给你安排一场游戏的。”
唐渊不语,安安静静地看着他。
“宁洛寒”也不恼,继续说话:“你就等着玩那场游戏吧,渊渊小朋友。至于我们谁能杀死谁,各凭本事。我给你机会报仇,能不能抓住机会就看你自己了。”
“你……”
唐渊犹豫片刻,正准备说什么的时候,眼前人的形已经彻底散去,身后传来了一阵木门的吱呀声。
他回头去看,谢鄞贺正朝着他走来,但他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眼前已经是一片黑影。
他用力地晃了晃脑袋,想要把那股眩晕感摇晃出去,他对着谢鄞贺伸出手,想要抓住眼前人——
“阿贺,你……”
他听见眼前的人站在那里,轻轻地喊了他一声。
“你可以醒醒了,阿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