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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1章 一个巴掌拍不响
九哥依旧不睁开眼睛，继续扮作听书客人中的可怜细佬，有必要的话，他的眼里还会挤出两三滴眼泪。
做戏就要做全套！
况且......
这钱太好挣了！
早知道，他还在庙街跑咩，早早跟着盲佬一起，不就......
想是这么想，日后真要是这么做，九哥幼小的心灵还承受不了，点样他这都是骗人。
提到了骗这个字眼，九哥歪起了脑袋，侧过身，偏过头，半睁半闭之间，第一次细细打量了盲佬。
他不会和他自己一样，是扮的......吧！
看到盲佬眼角处堆起的阴翳疙瘩，深深凹陷的眼球，呆滞的目光，他摇摇头坐直身体，心里浅浅责备自己：他估计是想多了，盲人确实是有假的，像盲佬这样每日风雨不改来庙街街口说书的，不多了。
凡事，最怕时间。
一天看不出的事，一年可以；五年觉不出的理，十年能够；二十年理不清的关系，五十年间似反掌。
就在他纠结要不要加入盲佬这里，后者拿起一块常见的木椅子的一条木腿，轻轻在地上敲了三声，示意说书即将开始。
九哥把钱整理好，摸到盲佬的右手，把足足有蛋糕那么厚的港币放到后者手里，转身朝听众坐好，不再想后面的事，正正经经听起书来。
头先的瓢泼大雨已然少了不少势力，但也没有即刻停下来，反而有了自己的节奏，淅淅沥沥下着，配上盲佬的说书声，甚是好听。
事情都过去二十几年吧，盲佬那一次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个相对应的动作神态表情，一时间真要回忆起来，是有些太为难他了。
念书这块，他一向不怎么好，哪怕是盲佬那趣味性生活化的说书，他也是听一半睡一半。
也不能全怪他，他当时闭着眼睛呢。
他只要眼睛不管事，心里也就慢慢的......松了下来......
还有就是，他根本就不是读书的料，看书就倒，坐在课堂上更是如坐针毡，好似电影里的犯人坐监。
但盲佬和大雨留下他那次，他听了一个大概，前者说的是明朝开国功臣之一，首席军事将领徐达的故事。
还是和头先说的一样，别问他，这故事是点样的，给具体展开说说？
唔好意思，他虽然和盲佬一样，看不见，但他终不是靠说书为生的，没有细致研究里面的弯弯绕绕，他说不出那个味。
再加上，时间一长，那些个遣词造句，他早就忘了。
那些个小故事的具体细节他确实是记不清了，这没咩所谓，他又不是要做学校里的阿Sir，需要一字不漏的转述给学生仔听，完成传道授业解惑，教书育人的重担。
他和大雨下的其他普通听众一样，单纯就是一个打发时间的人，想要通过一个故事彻底改变他的性格，那还真做不到。
不是话盲佬说书的技巧和经验不够，不能深入人心，也不是他的选材不对听众的胃口，寡淡如白开水，而是......
人是有劣根性的，不论是边个说的话，他们都是先持质疑态度，不管说得对不对，好不好，有没有道理，上来直接就本能的排斥，任何理由都解释不到。
当然，那种见钱眼开，看到有钱佬如同见到亲身老豆老母，觉得他们凡是开口，说的必是金玉良言，恨不能日日跟着他们身边的逐利者不在考虑之列。
这类人带有太明显的个人崇拜心理，不足以代表大多数人。
可是，九哥，年纪不大的九哥，对于明初三杰之一的徐达，或者是从他的故事中悟到了一些道理，为人处事的方法。
也就是他头先在脑海中想到的低调，谨慎，谦虚。
徐达作为跟随朱元璋打天下的重要人物，立下不少军功，不仅在后者面前，战功彪炳，在他的部下面前也是治军有方，无比谦逊。
像是盲佬说的那样，每攻下一座城池，士兵不睡觉，他就不进帐，士兵不吃饭，他就不动筷，完全和士兵们打成一片，是真的把他手底下的兵当成人命，看作是有父母妻儿的有感情的男儿。
这份真心的付出，其结果自然是很好的，和同期其他将领相比，徐达的士兵，每次都是损耗很少，或者说一场大战下来，他这边基本没咩大的伤亡，有的时候，甚至没有人受伤，磕着碰着都见不到。
这是从整体上看，换到士兵内部，当徐达遇到危险时，全部，不是，严谨来说，绝大部分士兵都愿意为了他牺牲他们自己宝贵的生命，甘愿为了前者去死。
这在整个军事发展史上，或者说，整个中国历史上，都是极其罕见的。
不知道九哥是不是受了徐达带兵的影响，他现在带小弟，做法和徐达差不太多，尽可能的善待同他干活守赌场的人。
远的就不多说了，就拿头先他给搬椅子的小弟一笔不少的钱，就是一个很显着的例子。
徐达能成为被朱元璋封为开国六公爵之一，并不仅仅在于他会带兵打仗。
固然，这很重要，城市是一个一个攻占下来的，江山也是一天天打下来的，在极度战乱需要迅速争地盘的时代，优秀乃至顶级的军事将领，那都是百里挑一选天才一样选出来，对于时局的影响，在某种程度上，那就是决定性的。
可以毫不夸张的讲，如果当时得到徐达的不是朱元璋，而是能和他形成威胁的张士诚或者陈友谅，估计后面的江山姓不姓朱，还需要商榷。
朱元璋个人的胆识谋略见识是不能够忽视的，要论起打仗的话，他还真比不上徐达。
也就是说，在徐达能给有所建树的时候，他无比低调的性格帮助他在局势不稳的时候选对了人，在充分发挥自己才能的时候成就了一番事业，这很不容易。
战事一结束，天下大定，朱元璋坐稳了天下，后面不怎么需要会打仗的人，他也要为了朱家子孙考虑，渐渐的，他对于曾经跟着他一起打拼的功臣就产生了微妙的想法。
朱元璋是咩样的人，乞丐出身，除了比开局就在牢里的死囚犯稍微好点，其他没咩，连一只讨饭的碗都没有，乞讨之前先别说讨点米饭或者面食，他还要先要到一只碗，不然就是运气爆棚，有人施舍饭菜，他也不能用手接着......
就是以这样的身份开始，一点点成为统一天下的皇帝的人，那性格脾气不是一般人能够忍受的，尤其是在君临天下之后，咩事都是朱元璋一个人说了算，那他真是想点样就点样，一点都不带解释那种。
伴君如伴虎，这五个字可不是说说而已。
这种例子历史太多了，多少功臣到了后期，都不得善终，汉初三杰之一的韩信，和徐达一样，为了汉高祖的大业，立下了汗马功劳，结果......
但徐达却做得很好，一统江山之后，他是唯一一个能在朱元璋磨刀霍霍向功臣的时候，还活得不错的人。
理由很简单，太过低调，到了咩程度，有些事就算是他做的，他从不主动邀功请赏，朱元璋能发现就发现，了解不到他也无所谓。
表面上是淡薄名利，实际上是谨慎好退休。
九哥还记得盲佬说到这一段时，还举了一下例子，说有一次，朱元璋宴请百官，徐达不知怎么的，竟然难得的喝醉了，醉得走不动道那种。
朱元璋见状，心里来了一个点子，他徐达能帮他打仗，也能帮助其他人打他，还是要多个心眼，看看他是不是真的似表面上的那么不拥功自傲，不会对他的子孙产生威胁。
他作为从底层走上了的君王，有这样的想法太过正常，他后面的王朝还是要姓朱，不能让任何潜在的力量有扩大的趋势。
他想的这个办法也很简单，直接叫人把徐达扶走，不是送回后者屋企，派人守着听徐达说梦话，也不是拉回刑部大牢，严刑拷打，试图让他酒后吐真言......
这些行为完全不是朱元璋的做事风格，软弱等在一边或者大刑化身都不是他想要的，这样得出的结果，没有任何参考意义，还会为人所不齿，何苦呢？
要不说朱元璋能成为开国皇帝，有理由的，他这个人的想法很过瘾，和其他人的思考很不一，在别人那里是愁得不得了的问题，放到他这里，那都是小菜一碟，他抬抬眼就可以想出解决之道。
像是想要了解徐达的本心，他直接让人把后者送到他的寝宫，丢在他应该休息的龙榻上，把周围的人都支开，就留下徐达一人，借此看看他醒来之后是咩反应。
这招可太妙了，他不问不打不盯不套话，就这么扔出一个难题，试探徐达能不能教出满意的答案。
都看到了，他可咩过分的事情都没有做，要是后面他斩了徐达，那和他一点事没有，纯属后者咎由自取，边个叫他敢爬上龙榻，觊觎他的皇位。
这事，搁边个身上，都受不了。
朱元璋本以为想出一个很不错的计策，不管徐达如何做，他都可以进退自如，奈何......
徐达是出了名的小心谨慎，甚至将低调做人做事刻在骨子里，点解会被这种所谓九死一生的局给困住。
他醒酒之后发现自己出现在了不该出现的地方，连忙吓得倒在地上，惊慌失措，嘴上说着皇上千万不要怪罪微臣，他也不知道怎么就到了这里，他发誓以后再也不喝酒了，就算是遇到非喝不可的场合，他也绝不能醉......
诸如此类，说了不少，意思很明显，就是向朱元璋表忠心，他绝不会成为后者心里所想的人，请他绝对放心......
主打一个装傻充愣和诚意道歉。
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吗？
还不够，徐达还跪在龙榻边上，恭恭敬敬鞠躬，表示他真的没有别的想法，他到了这里估计是个意外，是无心之举，希望皇上不要怪罪他。
语气之诚恳，态度之谦和，姿态之谦卑，就好像是朱元璋就坐在龙榻上，听他表忠心。
这一番举动之后，徐达觉得把他要说的话，要表达的意思都悉数讲清楚了，他才弓着身子渐渐后退，胆战心惊走出去。
朱元璋见到这一幕，他还有咩好说的，徐达这人，都表现得如此明显了，他还操心做咩。
自此之后，朱元璋再也没有做过此类考验徐达的事，算是彻彻底底相信了后者。
后面的历史也表明，徐达果真是向他所说的那样，直到退休，他都没有做出咩出格的事情。
盲佬最后结尾时还多说了一句话：朝堂之上，庙堂之高的徐达尚且如此才能保一生平安，何况芸芸众生的凡夫俗子！
九哥听进去了，这话是告诉他，想要身体健康，长命百岁，就要低调，有多谨小慎微就要多谨慎。
事实上，他就是这么做的。
他这间九哥赌场，要不是他处处小心，关键时候留心，恐怕早就似其他黑市赌场一样，一个人就开张七八天，其他时间全在陪黑白两道的人物饮茶吃饭。
这也是他点解在鬼王达的赔偿金额上思来想去的原因。
估计是他拿笔的动作有些久了，手腕处传来阵阵酸痛，使得他立马放下笔，很轻那种，按理说是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的，可......
鬼王达玩弄小弟们有一会了，弄得后者精疲力竭，他们冷不丁听到耳边响起小小的敲打声，下意识以为是大佬有了咩指示，赶紧结束和鬼王达的嬉闹，立马站好，把目光都投向坐在他们中间的大佬，等着后者发号施令，最好是让他们赶紧上手，这鬼王达不教训一下不行。
同一时间，鬼王达收回撩拨打趣的右脚，满脸欣喜的望着不在纸张上多费工夫的九哥，他终于可以把他一直想说却没有说出来的话说出去了。
突如其来的几十道目光，让九哥心头一颤，鬼王达的事确实耽误得有些耐，再不解决，小弟们也受不了。
放着一个能痛扁而只能干看着的扑街，换了边家小弟都会着急。
他们虽然不是分分钟就能赚几个小目标的人，但时间对他们来讲，同样是宝贵的。
有这时间，早点收工，去揾他们条女，不香吗？
九哥环顾周围，挥手叫小弟们离开，并用余光打量他面前那人的状态，鬼王达身体前倾，面色和善的看着他，好似有话要和他讲。
正好，他也有些信息要了解，就需要一个单独的环境。
“大佬，我们不是应该按照......”
本以为迎来的是打人的指令，估不到确是要他们离开的手势，小弟们纷纷不解，约定好了似的你看我我看你，犹豫要不要问话的时候，最靠近九哥的一个矮胖个小弟主动开口了。
其他小弟瞬间舒了一口气，总算是有人敢为人先了。
“没事，你们先去忙，一个死扑街，还不至于对我造成咩威胁，快去，赌场现在正是忙得时候。”
九哥听到小弟担心的话语，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忍不住感叹，徐达的智慧还真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值得他终生学习。
好好对待他的小弟，这不，他们懂得关心他的。
小弟们闻言，不是很心甘情愿的走了，不是因为大佬没有给他们奖赏，或者是没有在大佬面前好好表现，而是大佬说的话是对的。
现在马上就过了晚饭时间，再过十几分钟，不少有钱的下班族就要过来，他们确实是没有太多时间耗在这里。
况且以他们对鬼王达短时间的接触来讲，他虽说是咩比赛的冠军，但在这赌场，他是不敢轻易动手。
要真是狗急跳墙，他没法子了对大佬出手，他们也能第一时间赶到。
赌场虽大，但他们长期在此巡场，如何短时间内到达他们所要去的地方，他们办法多的是。
抱着这样的想法，小弟们就离开了，不到几秒钟，他们就隐藏在赌客之中，看不清每个人的模样了。
这就是专业！
小弟们一走，九哥和鬼王达一样，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前者是觉得他的小弟们总算是到了他们应该去的地方，而不是在他身边战战兢兢的。
后者完全是一大股武力力量撤走，他舒服了不少，之前鬼王达就一直处于小弟们围着他的恐惧之中，现在他有种拨开云雾见青天的感觉，能不激动吗？
不知是不是九哥的错觉，就在他思考赔偿协议的时候，他莫名的觉得，他身边的小弟们好似提线木偶一般，被人牵着鼻子走，打不还手，骂不还口那种。
如今他们一走，九哥从他们轻快的步子中都能感受到一股如释重负的轻松，看来他们在这也不是很好受。
这种压迫性的感觉，肯定不是他给的，要知道，之前他和小弟们相处，那都是欢声笑语，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旗招展......
那只有一种解释，是对面的鬼王达给施加的......
好呀，鬼王达，趁他不注意，欺负他的小弟们，他这是嫌自己活得有些滋润了？
想到这里，九哥眉头一皱，右手一抬，嘴角一咧，食指中指稍微弯曲，重重的敲在了鬼王达鼓得老高的额头上。
“死扑街，没事欺负我的小弟，是活得不耐烦了？”
边说边敲，好似敲木鱼一样，特别是说到死扑街三个字，九哥下手最狠。
“啊啊啊啊......”
说老实话，鬼王达真不想叫，他又不是不能容忍疼痛的人，多少次比赛场上，对手用力不知比九哥重多少倍，他都能承受得住，点解......
有咩点解的，这里不是他的主场，打赢了没有一浪高过一浪的赞赏声，又没有用起来很得意的奖金，同时也不会给他颁发奖牌，他何苦忍着，做硬汉也是需要相匹配的回报的。
咩都没有的情况下，鬼王达自然是想点样就点样。
更何况，他额头上的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不痛才怪。
幼稚园的细佬哥都知道，痛了就要喊，憋着是傻仔。
再加上，九哥打人就打人，爆咩粗口？
关于死扑街这事，他想说好耐了。
鬼王达强忍着头上的疼痛，抑制住潜意识里想要反抗的双手，叫唤十几声后停住。
挨打是习武之人的必修课也是入门课，想要早点结束被打，最快最好最有效的方式是任由别人打，死活不还手。
一个巴掌拍不响！
果真，就在鬼王达闭上嘴，静静忍受着冰雹打在脑袋上的刺痛感十几秒后，他再也没有被打了。
呵呵，也不看看他鬼王达是边个，高低他都是中国古拳法的掌门人，论挨打，他是练过的。
九哥初初听到鬼王达鬼哭狼号的叫声，心里烦躁得不行，他这才刚刚热身，还没怎么发力，后者就......
他还在心里揣测：鬼王达的咩冠军，怕不是花钱买来的吧，现在这年头，只要有钱，咩东西买不来。
就拿昨晚陪黑白两道的人打牌，九哥就听到了，不到十万就可以在差馆买一个探长的位，按照现下的物价水平和货币流通速度，十万块，是一个普通的家庭想都不敢想的收入。
这还不止，在差馆监牢里，只需要花费几百块，就可以买到一条人命，给人顶罪。
白道都如此黑了，黑道社团里就更不用多说了，话事人，二把手，龙头老大，咩身份的人都有价格，还是明码标价那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