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思源听出来这声音是郑朝宗。
郑朝宗拍了拍他的肩,说道:“神药便在这里。不过……有一句话,我必须要替安神医问你。”
蔡思源听到一个“安”字,心中已然喜之不尽。
他就知道安馥佩是在赌气。
他就知道安馥佩舍不得他死。
这不就让人给他送药了吗?
蔡思源的嘴唇瑟缩两下,发出喃喃的声音,“馥佩,她,是不是再也不会原谅我了?”
说着,蔡思源颤抖着手从怀中取一纸祭文出来。
郑朝宗接过祭文,看了一眼,只见上面写道:
“呜呼!谷川有少年者姓蔡名思源,年十九而中状元,二十为治浔阳时疫献妻以祭,疫止,蔡状元亦从妻而亡……”
这纸祭文竟是写给蔡思源自己的。
郑朝宗不由得纳罕,“蔡大人你……”
蔡思源定定地望着屋顶悬梁,张了张干涸褪皮的薄唇,“本官本欲疫止后随吾妻而去。”
言罢,蔡思源闭目,从眼角挤出一滴眼泪,模样痛苦又无奈,却不发一言。
郑朝宗见状,心思汹涌,暗忖:原来蔡思源还是爱着安馥佩的,当初活埋安馥佩是不得已而为之。
因为蔡思源不知时疫已有药可救,身为浔阳城城主,为了使时疫停止传播,救下其他未染疫之人,他不得不背负着骂名忍痛下令将染疫者活埋,甚至连对自己有厚恩的夫人也一视同仁,拉出去活埋了。
整个过程,蔡思源自己也很痛苦。
郑朝宗这么一想,心中舒服了很多,因为悬壶济世是郑朝宗的师训,郑朝宗实在是无法做到明明有药却不施救眼前的病人。
郑朝宗是避开众人偷偷来到蔡思源的屋子里来的。
如果让其他人看到,肯定会阻止他救蔡思源的。
当然,郑朝宗本人也是很痛恨蔡思源的行为。
人,郑朝宗要救。
但,郑朝宗要明白蔡思源对安馥佩的心。
现在,郑朝宗知道原来蔡思源早就决定了要在疫止后自尽,为安馥佩殉葬。
郑朝宗就能理解蔡思源了,因为男人的爱如山,总是沉默的,不会轻易宣之于口。
这时候,郑朝宗拿着那三颗药,反而犹豫了。
因为,这三颗药已经被他浸过毒药了。
一种他自己的独门毒药,月月红。
月月红,顾名思义,每月都要发作一次,发作时血管爆出,浑身充血,疼痛欲裂。
而这种毒药是没有根治的解药的,只能每个月派发药物缓解痛苦。
下毒的时候,郑朝宗是这么想的,如若蔡思源能以后恩待安馥佩,他就按时给蔡思源解药。
要不然,就让蔡思源尝尝月月红的厉害,反正这种毒药只是让他痛苦,倒也不至于致死。
如此一来,蔡思源的时疫解了,不违郑朝宗师训。而他又给蔡思源埋下一颗雷,迫他善待安馥佩。
不过,现在,郑朝宗觉得既然蔡思源爱安馥佩爱得如此深沉,那就没必要中这个毒。
可是,偏偏的,抗时疫的药只剩下这三颗,其他药已被疫民抢走。
要不然,还是再过两天,新的地金莲培育出来之后,再给他药算了。
这时,侍候在一旁的易惜儿,趁郑朝宗愣神的当儿,快速从他手中抢过药,拈起一粒,塞到蔡思源口中。
蔡思源喉结滚动,咕嘟,把药咽了下去。
郑朝宗张着嘴,许多话想说又无从说起。
这药,都被蔡思源吞落肚,也抠不出来了啊。
那就……只能……先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