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祖训一时有些发呆,难怪定州军在战场之上所向披糜,他们对敌人狠,对自己也狠,看到那些幸存下来的定州军先锋兀自发疯般地冲杀,似乎是对这种事情习已为常。
“姚昌,骑兵出城,以骑破步!”
“末将遵命!”姚昌早就带着他的骑兵整装待发,听到周祖训下令,双腿一夹马腹,一马当先,便冲出了城门。
“盾!”看到对方骑兵出城,汪澎大吼。
卡卡连声,最前面的一排大盾立时被狠狠地砸进土里,互相扣在一起,持盾的士兵半蹲下来,以肩顶着盾牌,他们有用人力硬抗战马的冲击。
“枪!”
长枪兵立刻冲上来,一柄柄长枪从大盾之上伸出来,然后又是一层,又是一层,片刻之间,行进中的定州兵立刻静止下来,变成了一个钢铁刺猥。
“以步破骑,那是我们定州兵的长项!”汪澎狞笑,“难不成你们玩马还玩得过草原上的蛮子不成!”
“弓!”他再次下令。
队伍的最后方,一柄柄一品弓立刻搭上箭,嗡的一声响,一片箭羽立刻便从不猥的身后飞了出来,仰射上天空,飞至最高点后,一个掉头,便返冲下来。无数的箭头在阳光之下闪着寒光。
当听到马蹄声响的时候,丁二蔫便将盾牌贴在身上,向着战场的一侧狂奔,他知道接下来又要发生什么了,在他的战争生涯中,这样的场面经历得太多,都不需要经过大脑,他都知道自己要干些什么。
箭雨落下,飞奔出城的骑兵立刻有人惨叫着落马,马上骑士高举着手中的骑枪,拼命地搅动,打落天上的羽箭,此刻,他们想到的,便是冲进去,冲进敌人的队列,冲散敌人的对列。
从城门到定州军阵,不过一两百步的距离,便有数十骑落下马来。更多的骑兵身上挂着一些羽箭,这些箭虽然射中,却没有命中要害,尚不影响他们作战。
步破骑,最难的便是扛住第一波冲击,只要第一波冲击被挡下来,失去了速度的骑兵便再也没有任何的优势,在草原上,有着广阔的空间供蛮子在一次失败后,能圈马斜刺城奔开,绕一个圈子发动第二波攻击,所以,定州兵在草原上与骑兵作战时,压力极大,因为他们需要挡住对手一波又一波宛如潮水般的攻击,但在这里?嘿嘿嘿!汪澎真想仰天大笑,这里的地形,对手却只能发动一次冲锋,便再也没有地方供他们绕开了。这员敌将,也不怎么样么?
并不是周祖训差,而是周祖训自从军以来,还从来没有看到过有步卒能扛住骑兵的冲击,以他的经验,骑兵对战步卒,那是稳操胜卷的,定州兵再强,也不可能挡得住骑兵强大的冲击力。
但激战之中的他却忘了,定州兵在迎战蛮子时,最初便是靠步卒起家的,只到最后,他们也拥有了数万骑兵,骑兵对战才成了家常便饭,但由于玩马实在玩不过对方,定州的骑兵也是一向与步卒配合作战的。
自从定州兵入侵中原之后,让中原各军闻风色变的却是他们的铁骑,定州铁骑如风似火,近过之处无人能挡其樱,这给了其它人一个错觉,那就是定州之所以如此强大,是靠了他们无敌的骑兵,相反,步卒却给人遗忘了。
秦州骑兵呐喊着伏低身子,挺起刺枪,两脚不停地叩击马腹,摧促战马加速,这些战马都是蒙上了眼睛的,如果看到前面的枪林,这些战马会因为本能的恐惧而减速绕道。
“杀!”秦州兵狂吼。
轰隆隆一声声巨响,战马冲在盾墙之上,整个盾阵发出一声巨响,摇摇欲坠,而扛住大盾的士兵更是大多肩骨碎裂,口中喷出鲜血,但就在这一瞬间,无数的长枪刺出,此起彼伏,冲上盾墙的战马和骑兵便被纷纷挑落马下。
看到根本就不像自己想象中的那样破开敌人的军队,杀进敌人的队列中去,城墙之上的周祖训脸色惨变,“糟了!”他大叫一声,“鸣金,让姚昌回来!”他大吼道。
但此时却有些晚了,正前方一扛住骑兵的第一波冲之后,两翼的定州军官根本不需要汪澎下令,已经散去盾阵,向前狂奔,与汪澎形成了一个u子形,将骑兵给围了起来,直接冲进了失去速度的马队之中。
没了速度的骑兵除了位置比对手高一些之外,基本上没有任何的优势。而且块头如此之大的战马,更是活生生的靶子,横刀营干这一套那是轻车熟路。三五人一组,下削马腿,上刺敌骑,忙得不亦乐呼。一匹匹战马便哀鸣着倒下马来,灵活一些的秦州兵还能赶在战马倒地之前跃下马来与横刀营士兵拼杀,反应稍慢的便给马压住,只能任人宰割,这个时候,你就不用指望敌人还想着活捉你了,除非你到了一定的位置上,活捉比杀了更有价值。
汪澎也是大呼着抢上去,高高抡起的熟钢棍一棍砸下,正中他侧前方的一个马头,将马头击得粉碎,马上骑士身子一歪,汪澎熟铜棍从下向上反挥,将他击得高高飞起。
“痛快!”汪澎哈哈大笑,一步一棍,一棍下去,不是死一个,就是死一匹马。
先前不知跑到那里去了的丁二蔫也忽然出现在混乱的战场上,身上染满了鲜血,也不是他自己的还是敌人的,舞盾挥刀,杀得不亦乐乎。
姚昌带着百余骑兵,拼死冲出了重围,逃回城中,在姚昌刚刚跃进城门,城门已是咣当一声关上,将紧紧慑在身后的定州兵关在了城外,一声鼓响,城上箭如雨下,将追来的定州兵射倒了一大片。
狂涌而上的定州兵眼见趁势夺取城门无望,如退潮一般,又返身退了回去,只退到羽箭射程之外,这才返身站定,一声声鼓响,军阵重新列好。
汪澎在战甲上迭拭掉手上的血污,抬头忽地看见一人,眼睛不由一亮:“丁二蔫,你小子又活下来了!”
将刀夹在胁下的丁二蔫显然兴奋劲儿还没有过去,“活着呢,运气好,就是死不了!”
汪澎大笑,“好,好,丁二蔫,活着好,你现在是云麾校尉吧,老子会向关将军给你申请一个首功的,这回升个一级两级是没问题的了。”
“多谢汪将军!”丁二蔫嘿嘿笑着。
“前锋还剩多少?”汪澎问道。
“不多了,好像只有几十个人!”丁二蔫摇摇头,夹着刀向回走,四五百个弟兄,只活了几十人下来,这帮秦州兵倒还真不错。虽然有些伤感,便丁二蔫却见得惯了这种场面,那一次作战不死人呢,除了第一次看着满地的尸体吐得稀里哗拉,现在,他已是见怪不怪,常常一屁股坐在敌人的尸体之上大块吃肉,大碗喝酒。上了战场,你他妈的就不能将自己当一个活人看了。反正他们有数倍与己的敌军陪葬,死后定州还会给家属丰厚的抚恤,有不再纳税的土地,死也死得值了!
乱世之中,人命如狗,像定州这般给小兵们如此优厚待遇的,怎能不让士兵们卖力拼杀,活下来自然更好,就算死了,那也是死了我一个,幸福全家人啊!
奔下滩头阵地,竖立在他们面前的便是小艾河防线了。看到更多的木桥被搭了起来,军械被推过了小艾河,周祖训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第一仗,就这样输了。
好在敌人也过了河,那就代表着对方不会掘坝放水,自己还能多抵挡几天,替周斌在鸦雀岭构筑防线多争取一点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