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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欣鲜少以“妈妈”自居,是以这分量沉重的两个字阻止了程非池转身欲走的脚步。
他抱着一线希望,问:“出国,然后呢?”
程欣以为终于将他说动,抓着他的手又紧了几分::“念一所好学校,然后他就会接你回去……”
“他是谁,回哪里去?”
“他是你爸爸,”程欣扯开嘴角,眼睛里都有了神采,像是想到什么令人愉快的事,“回你应该去的地方,那里才是你的家。”
程非池嘴唇翕动,半晌才说出话:“我没有爸爸。”
“你有,你有爸爸。”程欣有些急切,“过年的时候他来过,你见过他,上学期不是还去你们学校演讲了吗?”
程非池觉得好笑,却笑不出来。二十年了,那男人就露了屈指可数的几次面,却能将母亲的心牢牢牵住。
他想问程欣是不是被下了迷魂药,是不是疯了,可他知道这话外公外婆问过无数遍,换成他来问又有何不同?
程欣二十年前就疯了,而且无药可救,这些年的正常状态都是她的压抑和伪装,现在才是她撕开面具露出的真实模样。
“过两年,再等两年就好,他答应过我会接我们回去,到时候你就是那个家里唯一的继承人,谁都不能再赶我们母子俩走。”程欣的语速越来越快,呼吸也跟着急促,语无伦次道,“你先出国,听妈妈的话,先出国,越快越好。”
那个女人的到来显然给了程欣很大的刺激,逼着她把平时难以启齿的话都说出口。虽然程非池早已猜了个七七八八,亲耳听母亲将猜测一一印证,还是止不住的心颤。
“出国,然后继续像蚂蚁一样躲在地底下苟活?”
程欣愣住,大约是没想到程非池会如此直白残忍地将他们母子俩这些年过的日子用这样一个肮脏渺小的比喻总结,她下意识想反驳,却找不到有力的理由。
她只能抓紧程非池的手,像溺水的人抓住唯一的一根浮木:“听妈妈的话,好不好?等你从国外回来,我们就再也不用过这样的日子了。”
风吹得窗户砰砰作响,程非池心底也被灌进冷风,所经之处一片冰凉。
他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为了摆脱缠绕在他身上十几年的阴影,而他的母亲还是罔顾他的意愿,拼命把他往黑暗深处推。
周日,叶钦在嘉园小区的公寓里做题,程非池比预计来得晚,进屋被叶钦好一通埋怨。
“你是不是又背着我打工去了?怪不得不让我开车接你。”
开学后,两人独处的机会变少,这里便成了他们一周一聚的最佳地点。要不是程非池周六有家教,叶钦恨不得从周五晚上开始就让他跟自己一块儿待在这儿。
“没有。”程非池边换鞋边说,“工作都安排在晚上。”
叶钦不依不饶地问:“那为什么来这么晚?”
程非池轻飘飘一句带过:“家里有点事。”
给叶钦讲题时,又接到一个来自某留学机构的电话,说相关手续已经准备好了,请他抽空来补办部分签证手续。程非池直接在电话中说这个申请不是他本人提交的,麻烦那边取消,对方十分为难,说费用已经交了大半,如果要取消的话还请本人亲自来一趟。
挂掉电话后,程非池本想给妈妈打个电话,犹豫片刻还是作罢。程欣的态度已经很明显,光凭他一己之力根本无法令其改变主意。而他已经决定留在国内上大学,现在他们母子之间必有一人妥协退让。
“还没打完啊?”
声音从背后传来,扭头一看,叶钦伸长脖子,只露一个脑袋在外面,腮帮子鼓得老高,像被抢走玩具的小朋友,满脸都写着不高兴。
回到屋里继续讲题,叶钦懒病发作,见缝插针地跟程非池扯闲话,以“晚上吃什么”试图偷懒失败后,把话题往学习上引,打了个哈欠问:“我这么折腾下去,能考上什么样的学校啊吗?”
程非池说:“看你表现。”
叶钦哀叹一声,趴在桌上爬不起来了。
“但是我可以保证,”程非池接着道,“一定能跟我考上同一所大学。”
叶钦翻白眼说不信,程非池笑了笑,并没有多做解释。
他不会忘记自己做的每一个承诺,哪怕程欣用眼泪哀求,哪怕他为此心痛不已,也不会动摇半分。
这是他答应过叶钦的事,也是他放下这许多年来的身不由己和无路可选,做出的第一个发自本心的决定。
叶钦自是不知道这些,每天依旧浑浑噩噩地过。
程非池在的时候认真学习,不在的时候就马虎懈怠。他本来就不笨,属于老师们口中“可以学好但是不肯用功”的类型,即便这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成绩依旧稳步提升。
送刘扬帆和赵跃走的这天,周封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像在送兄弟上刑场。叶钦嫌他丢人,送完人快步走在前面出了航站楼,等回到车上,周封才止住伤感,拖着叶钦陪他去商店给孙怡然选生日礼物。
各家奢侈品店挨家逛过去,周封一会儿觉得这个包好,怡然肯定喜欢,一会儿又觉得那条项链也不错,衬怡然的肤色。
“那就都买呗。”叶钦说。
“那怎么行,生日一年一次,每次送一件生日礼物,都是有讲究的。一股脑都送完,缘分就尽了,那还有什么意义。”
叶钦听着别扭:“怡然过生日你还这么上心,不怕班长吃醋?”
“他吃什么醋?”周封一脸莫名其妙。
“你们俩不是在交往吗?”
“打哪儿听的?又是他说的?”周封嘿嘿直乐,敲敲柜台让售货员把里面的男款钱包拿出来,拿在手上端详片刻,“既然如此,那就给他也捎带一件礼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