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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青淮动用了傅宅的御用家庭医生,姜浓腿没断,膝盖却摔得险些骨折,得有段时间需坐轮椅静养,她整个人的情绪一路上都很激动,最后被强行注射了两根镇静剂,才全身疲倦地躺在了床上,带着泪意的睫毛尾端覆盖了一切。
主卧室的门被合上,隔绝了外面隐露的天光。
医生走出来,看到在院中的傅青淮也一身伤,雪白的丝绸衬衫洇出血痕,许是过去数个小时,有些已经凝固了,顺着他修长的手臂缓缓地淌在筋骨暴起的手腕处。
分不清薄薄的面料下有哪些地方带了伤,医生想替傅青淮医治,却被拒绝:“你照看好她。”
男人声线溢出锋利的喉咙,字字淡而沉哑。
他的决策,傅家上上下下无人敢忤逆,医生也只能闭嘴。
傅青淮找秘书要烈酒,料峭挺拔的身形缓缓地坐在了一旁被寒霜覆盖的椅子上,旁边,季如琢也守着多时了,毫无君子形象地靠在台阶旁支撑身体,原本就病的重,这会胸腔内就再也抑制不住咳嗽。
冷白的手指发着抖地掏出墨纹手帕,捂着口鼻骤然咳出了血丝。
疲倦地抬眼间,看到傅青淮低垂着冷淡睨他一眼,似乎早已见惯了这种咳嗽方式,没觉得半分惊讶,季如琢心想这样也好,省得他还得费力解释几番,嗓音哑着说:“有烟吗?”
傅青淮看他如同一具死尸躺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仿佛下秒就命不久矣,没真给烟,这玩意在傅家没人会碰,倒是让秘书给他备了一杯参茶,免得姜浓醒来看到季如琢这副模样,得跟着病。
早间四五点的清晨,连空气都异常新鲜。
季如琢被参茶润了喉咙,那股疼痛的咳嗽略微缓解,他也有力气,侧头打量着高高在上坐在椅上的傅青淮,视线从血痕很深的衬衫到伤势,不难猜到……
傅青淮应该是从电话里听到姜浓割脉,才彻底失了分寸赶来时出了车祸。
季如琢先打破清寂无声的院内,语调溢出发白的薄唇带上一丝颓丧:“我最多两年,将来姜浓就托付给你了。”
他从久咳不愈到发现患有肺癌起,选择瞒下姜浓,就没有想过去治。
傅青淮将整杯烈酒喝到见底,喉间的寒凉被烈火一般烧过,神智也跟着回来:“她听人劝,却不代表能受人摆布。”
“她终究是要面对的。”季如琢承认藏月那场拍卖会斗胆算计了傅青淮,为了就是这刻,起码姜浓得知他患有癌症时,不至于孤立无援。
虚弱地深呼吸一口气,他自顾自地说,也不管傅青淮有没有在听:“这是我的命。”
他是福寿堂巷子最出名的人,自出生起就家庭美满,就连书香门第的父亲给他取名自诗经里的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这三字都是透着最美好的期盼,而他也不负众望,以根骨雅正闻名,走到哪都会有无数赞誉的声音。
而这一切都在他拿出奖金为全家筹备了场出国旅游,给戛然而止。
父母连带年过七十的奶奶,以及未出嫁的姑姑都不幸遇难,几乎顷刻之间,他成了孤家寡人,成了唯一活下来的罪人。
季如琢患上了重度抑郁,他再也登台弹奏不了钢琴曲,因为那笔奖金来源于此。
他在昏天暗地的颓废世界里,还想过自杀。
全家是溺亡在海里,他便在夜深人静下,在楼上的浴缸注满冰凉刺骨的水,穿着一身白衣白裤充当是孝衣了,衣料紧贴着削瘦的背,看着透明的水随着时间逐渐地沿着缸沿淌下。
季如琢心底算着,溺水后多久能死亡?
直到裤脚贴着修长消瘦的脚踝被打湿,他回过神,要往窄小的浴缸里躺时,一道极弱的清柔音色阻止了他:“如琢?”
季如琢回忆着深藏许久的往事,憔悴的眼底情绪晃了晃,继而重新看向傅青淮说:“那晚姜浓怕我明早不打招呼就去舅家了,她自幼又受过被自己舅母嫌弃是拖油瓶的苦,就想把攒下的私房钱给我。”
姜浓想法很单纯,季如琢有钱傍身的话,生活总是能好过一点的。
她倒是不考虑自己处境,把那存钱罐一股脑的往他怀里送,声音很柔又带着软意,仿佛能抚平他内心腐烂已久的伤疤:“如琢,天寒了就不要躺在浴缸里洗澡,水也好凉啊。”
因为这一句话,季如琢整条薄弱的脊梁倏地发麻,将浴缸里的水放了。
他笑着笑着,喉咙又起了咳嗽的欲望:“我那时倒不是感激姜浓,只是想,你瞧这么小的一个人,出生前被生父遗弃,母亲难产去世,这些年寄人篱下受尽冷眼,却还活着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