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说我大摇大摆出去,影响你的威严?”陆照昔紧了紧腰带,她早就换好了便于出行的男装,哪怕是飞檐走壁也不在话下。
齐璟钰随着她的动作望向她纤细的腰线,又移开目光道:“我说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能出去,但是我带你出去,其他人哪敢说半句不是?”
陆照昔淡淡一哂:“什么话都被你说了。。。”
“你还要翻窗?”
“有门可走,谁愿意翻窗啊!”陆照昔莞尔一笑,扯了一下他的衣袖:“我们快走!”
今夜阴云蔽月,晕乎乎的月亮光芒幽暗。静思堂外挂着两个昏暗的灯笼,此外,两侧的院墙内无一丝烛火。
陆照昔和齐璟钰悄悄来到静思堂,门虚掩着。两人推开门,穿过外厅和里厅,是一个小院。小院中央一棵老梧桐,枯叶飘落满地,在黯淡的月色下格外萧瑟,周围的草丛中传来秋虫呢喃的声音。
小院的东西廊下各有三间净室。此刻,东面廊下的的一间净室内闪耀着幽微的火光。
两人屏气凝神地走到窗前,从微微开启的窗缝望去,一个女子的身影正跪在一块蒙着白布的尸体面前,她的面前放着一个正烧着纸钱的铜盆,盆内火光吞吐明暗,映照着一张痛苦抽泣的面容。
正是晚香。
晚香似乎在自言自语着什么,喃喃低语声夹杂着哽咽声,模糊不清。
陆照昔闪身到窗边,明知道不厚道,耳朵还是不由自主地贴上了墙根。齐璟钰紧靠在她身后,与她一起趴在了窗边的墙上。
四周一片寂静如水,只听到低低的抽泣声,两人在墙外趴了半响,黑暗中互望了一眼,又不觉无奈,一个亲王,一个将军,竟然在这里蹲墙角,听一个婢女哭泣。。。
陆照昔正要直起身来,突然,听到晚香的声音在房间内隐隐回响:
“小全哥。。。我知道你这么做,是为了我,你是为了保护我。。。”
陆照昔一惊,一转头,额头碰上了齐璟钰凉凉的鼻尖,两人都怔了一下。齐璟钰抿着嘴,用眼神示意她集中注意力。陆照昔无奈,又把耳朵贴了上去。
晚香抽泣了一阵后,声音颤抖着继续喃喃自语。
“我自小孤苦无依,如果不是遇见了你,我早已在瘟疫中死了。。。是你帮我找了大夫,又恳求郑大人收留了我。。。没有你,我根本活不到今日。。。”
“小全哥。。。我找了你这么多年,从江州千辛万苦来到京城,入了宫,才找到你。。。我求求你,求求你不要扔下我一个人呀。。。”
晚香的声音剧烈地颤抖着,喉口窒住,久久没有说话。陆照昔和齐璟钰屏住呼吸,静静地听着。
良久,又听到她的声音十分艰难地挤出喉口,在这样的静夜中,听来倍加凄凉。
“小全哥,我们今生无缘,晚香来世衔草结环。。。报答你的恩情。。。下辈子,你不用这么凄苦。。。我愿意一辈子为你洗衣做饭,一辈子伺候着你。。。”
她的声音,终于越来越轻,几若不闻,四围一片寂静。
晚香跪在那里,不知已有多久。她低着头看铜盆里的火光,目光茫然涣散,却始终一动也不动。
陆照昔和齐璟钰推开了净室的门,晚香似乎终于感觉到了有人。她慢慢抬起头,向他们看来。过了许久,她涣散的目光终于有了一点焦距,似乎在黑暗中终于认出了他们,她“啊”地叫了一声,颤抖的身躯晃了两下,整个人跌坐在地上。
“晚香!”陆照昔扶住她,安抚道:“你不用害怕。”
晚香甩掉了陆照昔的手,恨恨地瞪大眼睛,盯着她良久,双唇嚅动,声音干得近乎苍老:“是你。。。是你逼死他的!”
陆照昔微微一怔,道:“看来你还不知道郑小全是如何死的。”
晚香抓住了陆照昔的手腕,盯着她的双目渗着血丝,那双眼中,尽是怨毒仇恨。
“他们。。。他们说是你逼他下毒,是你逼他咬舌自尽!”
齐璟钰向前一步,拉开了她抓着陆照昔的手,缓缓道:“确实有人逼迫他,但那人却不是陆将军。
“王爷恕罪!”晚香惊恐地垂下了头。
齐璟钰语气温和地说道:“至于那个人是谁,也许你知道。”
晚香的头趴伏在地上,身体簌簌发抖,却不发一言。
陆照昔蹲下身来,轻轻拍抚着她的背,柔声说:“你刚才说的话我们都听见了,听起来,你知道是谁逼迫了他。”
“你。。。你们听见我说什么了?”晚香抬起头来,惊惶无措地嗓音透露了她的极度紧张。
陆照昔声调平缓柔和,“我一直不明白郑小全为何会有咬舌自尽的勇气,现在我知道了,他宁可死也要保全的人是你。你刚才说你知道他这么做是为了保护你,你知道有人逼迫了他,只是你想错人了,是吗?”
“我。。。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晚香捂着脸,颤声说道。
陆照昔心头不忍,但还是把残酷的事实说了出来:
“你和郑小全有情,按照宫内的规矩,内侍和婢女私通,你们两人都将是死罪。有人就是抓住了郑小全的这个把柄,逼迫他下毒,然后栽赃给我。他以自己一个人的死,保全了你,你还要假装不知情吗?”
晚香呆呆地跌坐在地上,眼泪在她的指缝间扑簌簌流下,涓涓滴滴,不可抑制。
“。。。是我对不起他。。。是我先来找他。。。我却害死了他。。。”
陆照昔也往铜盆添了一些纸钱,双眸盯着忽倏跳跃的火苗,深吸了一口气,幽幽道:
“你找他是为了偿还他对你的恩情,他保全你是为了报答你的不离不弃,既是为了情,何错之有。。。死者已逝,知道什么是祭奠他们最好的祭品吗?”
晚香神色恍惚,悲戚中带着困惑望向陆照昔。
陆照昔站起身来,走到窗边,打开了窗户。清冷的月光倾泻一地,夜风凉凉,吹起她的衣袂发丝。陆照昔只觉得心口微微钝痛,低低地从齿缝间吐出两个字:“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