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那个我……”敬则则有些难以启齿地道:“我走后你打算怎么处置?”
“么怎么处置?”沈沉不解。
敬则则看皇帝听她说离开的话显得很平静,心里有些慌。“就是,是外宣布我死了么?”
“不。”沈沉摇头道,“朕心里一直抱着侥幸,哪怕你现在走了,万一有一天后悔呢?朕会外宣布你病了,去避暑山庄养病。”
敬则则点点头,觉得这样也。
“那皇上要开选秀么?”敬则则又问。
“朕已经下了本朝不再选秀的圣旨,若是朝令夕改岂不是自己打脸?”沈沉道。
“那你,你以后怎么办?”敬则则有些结巴地道。皇帝总不能做和尚吧?六根清净?他又一向不愿意临幸宫女,否则不选秀也无所谓。
沈沉苦笑道:“还能怎么办?朕再不愿后宫杂七杂八的,宁缺毋滥。若是有缘,总能再碰上合缘的,无缘那就算了。”
敬则则笑道:“那皇上以多微服私访几次。“
沈沉不置否,显然是不想讨这个话题。
敬则则也只好尴尬地收了话题。“明光宫的东西……”
沈沉截断敬则则的话道:”明光宫会为你一直留着,哪怕你再也不回来,朕也不会让别人住进去。”
敬则则没为这话感,想的是,原来来也还是有别人的哦?她知道自己是强词夺理又自私了,但是占有欲好像是人的天,是不是过分,只看人能否自己约束自己。
“皇上,我……”
沈沉再次打断了敬则则的话。“好了,别说这些了,你知道你这是在往朕胸口捅刀子么,则则?”
敬则则点点头。是皇帝绝口不提五月之期,这让她心里七上八下的,所以才主提及的。总不能到了最后一天拎起包袱就走吧?而且有些事情本身就该讲明白的。
沈沉叹了口气,“端午朕带你去看赛龙舟如何?”
“好啊。”敬则则努做出欢喜的样子。只是端午之后她就该离开了,心里莫名地多了一丝感伤。
敬则则没想到自己会感伤的,一年前她还是那样的决绝,那样地坚信自己的决心,但真到了分别的时候,还是会难受,并没有那种即鱼入大海的畅快感。
是留下来也不,皇帝现在之所以放她自由自在,那都是为了打她、留下她,然而一旦她妥协了,来的事情就说不准了。指不定旧事又会重演,而皇帝也会遇到年少貌美的欢。
敬则则叹了口气,她绝不能用看着就要到手的来去赌皇帝这个未知数。
敬则则轻轻地依偎入皇帝的怀中,伸手环住他的腰,就这样汲取他的温度和气息,最后的时光一点儿念想。
沈沉的手抬起又落下,落下又抬起,但最终还是轻轻地放在了敬则则的背脊上,缓缓地摩挲她安抚她。
沈沉很清楚,别看敬则则现在柔顺得像只小羊羔,依恋地搂着你,其实这只说明她心中决心已下。若她会留下,这会儿指不定得表现得多趾高气扬。
敬则则被缓缓地推开,她仰起头有些不满地看着皇帝。
“你早点儿安置吧,朕去前头看折子。”沈沉站起身道。
敬则则看着皇帝头也不回地离开,都有些搞不懂皇帝的心思了。他这是腻烦了她的冥顽不灵了么?觉得再怎么努也无用所以提前收心了?
千万别怪敬则则钻牛角尖,也别怪她把皇帝往坏了想。想想沈沉当年做的事儿,哪一件是了人安全感的?所以一旦有个风吹草,敬则则的第一反应就是皇帝觉得她不顺心意而跟她冷战呢。
敬则则叹了口气,继续坐到灯下画她的衣服样子。画着画着,忽地觉得这些衣服得有想搭配的首饰配上才好,还有荷包和玉佩,都得画上。
她是越画越有灵感,也越画越有精神。
内殿的灯久久不熄,高世云就站在皇帝的身侧,陪他一块儿静静地隔着大颇黎窗望着那埋头灯下奋笔疾书的人。
深『露』重,也不知站了多久,高世云感觉这样下去也不,只能小心翼翼地道:“皇上,这都丑时了,昭仪娘娘还没安置,要不要去劝劝啊?如此熬夜伤身子得紧。”
沈沉叹了口气,“由她吧。她也不是日日都这样,想来是心里有所得。”说罢沈沉自嘲了一下,“她如今正做喜欢的事,再苦再累也没见她抱怨过一声,反而还日日精神抖擞的,真要去劝她,她反而不高兴了。”
说不得沈沉还是很了解敬则则的,正是灵感来的时候被打断的确叫人心烦。
只敬则则不知道的是她在灯下画了多久,那外头的人就站了多久。
四月敬则则而言过得别的平静,她照样每日以自由进出进宫,早出晚归皇帝也一句话不说,很平静也很平淡。
平淡得皇帝似乎已经放弃了任何努一样。敬则则按下心中那一丝淡淡的惆怅,也不知道为何会有期盼之心,这实在是自私了。
为着心里的一点点惭愧,敬则则甚至开始避着皇帝了,每日都要等到宫门快下钥才回去,就想着日子赶紧滑过,然后一别两宽。但避了三、五日,敬则则就回过味儿了,她这怕不是自作多情了吧?
她哪里用得着避开皇帝啊,皇帝每天在她面前压根儿就不怎么『露』面了。她晚上回来,直到夜深入睡,皇帝都还在前殿忙着政事,不过据说每晚他在临睡前还是会来看看她。
寒冬时分,他们本是同睡一室的,后来皇帝说是怕影响她睡觉就搬到了西暖阁,如此虽同处一殿,但其实和彼时别居两宫基本差不多。
这晚敬则则地强撑着皮,一直在床上瞪着帐顶等到皇帝前来。子时已交之后皇帝才从前殿回来,在她的帐子前站了一会儿,也没说撩起帐子看看,然后转身就走了。
这都算个么事儿啊?敬则则有心破一破这僵局,但想着不到一个月就要走了,此时即便缓和了气氛又有么用?
所以也就这么着了。
偏四月末的时候,敬昕递了牌子求见。
敬则则心里嘀咕,不是婚燕尔,忙着家中事么,怎么进宫倒是频繁了起来?
敬昕身上还穿着鲜红的衣裙,人衬托得喜气洋洋的,头戴金凤嵌红宝石步摇,垂米粒大小的珍珠流苏,显得富贵又雍容,虽说平白把年纪显老了几岁,但再看不出丝毫庶出的痕迹。
比起敬则则淡雅简约的装束,敬昕倒像是位皇妃。
见着敬则则时,敬昕有些不好意思地捋了捋头发,“娘娘,此次我进宫,是想求娘娘赐个恩典。”
“么恩典?”敬则则一时半会儿真还想不出,总不能是为任有安原配生的孩子讨要恩荫吧?
敬昕侧低头道:“想求娘娘赏赐一个宫中伺候宫妃生产的姑姑。”
『妇』人生产乃是大难事,所以宫中备有专门伺孕的宫人,平日里调理怀孕宫妃的饮食,生产前还会帮宫妃调整胎位,生产后坐月子也是她们伺候,那是有一大套讲究的。这些宫人都是师徒相传,在宫里是很吃香的,等闲宫妃都会敬着她们。
惜敬则则没那福气,从来就没用上过。如今后宫再没有其他人(马嫔又被敬则则忽略了),那些伺孕姑姑也就没了用武之地,白放着的确浪费。
“你家是谁有孕了?”敬则则傻傻地问。
敬昕微微诧异地抬头,没想到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昭仪居然都没听出来,她只好道:“是我啊。”
敬则则愕然了。这满打满算的敬昕成亲也才一个多月,这会儿就诊出喜脉来了?那不得是洞房花烛夜就怀上了?
这到底是敬昕的地肥,还是任有安厉害啊?
伺孕姑姑敬则则还是了敬昕,当然不是送她,只是派出宫去伺候她这一胎,毕竟来景和帝的后宫还是要进人的。如今皇帝膝下只有一个健全的皇子那就是八皇子,的确是单薄了些,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得了?
不为别的,就为这开枝散叶的事儿,敬则则也得离开皇帝。不然她很能成为千古罪人的。敬则则也不明白景和帝是怎么想的,他儿子本就不多,居然还几个几个地往外过继,天下似他这般大方的爹也没几个了。
敬昕一走,华容就忍不住道:“三姑娘怎么这么快就怀上了?她该不会是……”
华容没说完的话敬则则知道,她瞪了华容一,“胡说八道么呢,我敬家女岂能有婚前失贞的?”
华容再不敢胡说,只撇嘴道:“那三姑娘还真是好福气呢。”为了这福气巴巴儿地进宫来讨恩典,也不在乎自己姐姐心里难受不难受。
“是啊。”敬则则低头抻了抻自己衣袍上的褶子。
庶出的过成敬昕这样的的确算是有福气了。
不得不说有些人真是生来就命好,譬如敬昕这样的。人天真懵懂,其实没么坏心儿,但真的叫人讨厌。这土地也肥沃了,想当初但凡她敬则则的肚子能争气一点儿,也不至于有落水之难,毕竟皇帝下令有孩子的宫妃都不用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