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过天牢有目共睹,我推脱不掉。但是私自释放犯人这个罪名,我绝不能认。当着这么多人,只要没有确凿的证据能证明我与淑琴的死有关,李渊尚不敢动我。
正欲开口承认,李元吉忽然高声道:“昨晚是儿臣让她代替前往天牢探看罪犯尹光禄!并非私自入内。”
我吃惊地看向李元吉。若我没猜错,他应该知晓了我昨夜做了什么,现在他竟在帮我推脱责任?
李渊显然没有被李元吉的说辞打动。但碍于李元吉言之凿凿,于是象征性地问:“是这样吗?”
虽然不知道李元吉为什么帮我,但此时他的帮忙无异于浩淼河海中唯一一根浮木,我必须紧紧抓住。
我垂眸答道:“确如齐王所言。”
“是么?难不成是守卫在骗朕?”李渊居高临下看着我,巨大的压迫感如同擎鈡将我笼罩。
“皇上若是不信,可以诏守卫前来对峙。”我敛容正色说道。我敢这样说,是因为早已知晓守卫已被仗毙,自然死无对证。
李渊一双苍鹰般锐利的眼睛牢牢盯着我,良久才带着余怒冷笑一声。
“即使死无对证,也不能证明你与此事没有关系。释放残害河南王之子的重犯,间接害死朕的淑琴公主。两罪并罚!在案子查清楚之前,先把齐王妃收监。不许任何人探视!”
地上青玉石板沁凉,我的手心却出了一层薄汗。
对李渊而言,自我嫁入李家,为其赢得民心之后,利用价值就已所剩无几。身居高位的疑心不允许李渊养虎为患。无论事实如何,李渊根本不打算轻易放过我。
直觉告诉我,淑琴的死,将造就我的死。
事实正如同恩北河当年所说,皇权的更迭都是以血为代价。像杨广、像杨侑、像萧皇后和义成、像自尽的佳阳公主,也即将像我。
我开始接受这个残忍的规则……太迟了。
正思量着到底该如何才能自保,身旁的李元吉猝然起身。我抬头,看到他眼中皆是愤恨之意。
“淑琴是父皇最心疼的女儿,也是本王最疼爱的妹妹。今日惨死他人之手,事端又是因你而起,是本王管教不严。收监的惩治无足轻重,不如本王现在就亲自为淑琴妹妹讨回公道!”
话音未毕,李元吉径自抽过侍卫的佩刀,一步一步向我走来。大殿之上悄然无声,没有人敢异议,只有轻缓而致命的脚步声向我逼近。
李元吉俯身在我耳侧,一只手牢牢握住我的肩膀。
“这是你欠我的。”
剑鞘上的精铁迸射出森然寒光。我看向李元吉,他只是看着前方,没有看我。我想要挣扎,没想到跪得久了,膝下酸软,一时竟无法摆脱李元吉的桎梏。
只听一声脆响,竟是剑身落在了地上。
旋即肩上传来剧烈的疼痛。
精铁所铸的剑鞘击打在身上,力道原来这么重……
李元吉松了手。失去了依托,我一下摔在地上。想要撑着地面起来,眼前却一阵紧似一阵的昏黑。
“……放过我的孩子。”如火般的痛感快要将我焚毁,连声音都止不住在发抖。“无论如何……放过孩子……”
一抹紫色的衣角出现在我的视线中。
我仍在无意义地重复,“请你放过它……有任何惩罚,等以后……”
紫色的官服停在了我的面前。我抬头看去,李世民亦面无表情看着我。
空旷的朝堂上,人们远远避让在两侧,李世民站的位置突兀且微妙。
他只是身形顿了一顿,然后移开了视线,语声疏淡地开口:“父皇,儿臣军务缠身。先走一步,还请见谅。”
李渊应允。
我闭上了眼睛,不想将他离开的背影刻入记忆。自那日战场别离,我早已告诫自己无数次不能再与他有任何牵扯,也将他一次次推开。如今他已做到淡然地离我远去,我却心如刀割。
我以为凭着自欺的圈套就能够把爱隔离摒弃。我骗了自己,却没能让李世民相信。然而在他转身离去的那一刻,他沉迷在了谎言中,我却忽然清醒无比。
痛感再次传来,我只记得额头撞在地上,却瞬间感觉不到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