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清听说我要重用七儿,高兴的什么是的。她现在也不怎么参佛了——自打前些年那杨保宗在众人面前凌空而去,她就愈发迷上了道家,如今这段日子为了我,她把什么都搁下了,跑东跑西的每日都要找机会来陪我——然而我呢,自宋国老的事后每日疑神疑鬼的,病得脾气也变了,清醒的时候一想,也真是对不住她呀!这回我对她说,要让从善去大国开眼界,由熟悉周国的钟谟大人陪他一起去,水清高兴了,但她那眼中的亮色霎那就隐去了——我知道,这就是深宫女子的心思——她既欣慰于我能对儿子委以重任,又怕我看出她的高兴而怀疑儿子有野心;但是清儿是真在乎我的,她一闪而过的欣慰之后那浓重的忧色,是骗不了我的!我和她说:“爱妃,不急!看,现在朕把大事托给弘冀管,从善虽然小,也要挑起担子来了!到时候,朕只偶尔上朝去照看一下罢了!烦心事都丢了,该咱们享福了!赶明儿,约齐了众人,咱再出去玩一回!”
我一心要撂挑子,可也要有人接呀!我约齐众妃出去玩的愿望,一直没实现。弘冀自打那日经了失妃、失子、被打之事后,一直称病不出,钟大人给派出去了,朝里又成一团散沙。我心里虽恼着弘冀,也没奈何,只好抱病坐在朝上,好在现在朝事平静,我也勉强应付的过来!
这样又过了一个多月,七月里天气渐渐热起来,我生性畏寒怕热,最娇贵不过,加之一到热天常犯胃疾,就更难熬了。好在这回我有定云以秘法预制的许多冰,镇在殿中消暑,又有紊紊和曼曼亲自打着扇子,我同凝烟坐着下棋,邀了道人来看——紊紊的毒被道人用药压住,定云说,她又改良了杨保宗的方子,只要照方服药,就没有什么半年之命的事了——知道这个我又后悔,当初我被杨仙师风采所迷,白白给了那些金银不说,还替紊紊担心了那么久——不过我也没有说出来,花出去的钱,泼出去的水!周主花了我这么多的钱,我更心疼呐,又找谁要去!曼曼是那么傲的一个人,以前她再怎么样,绝不会在众人面前替我打扇子,可如今,明面上冯正中也是贬倒了,冯叔文也不重用了,她这个妹妹也只好做小伏低一些——玩了一会,胜负没定我就舍不得她俩站着了,都叫过来,六个人同吃玉藕冰碗,舒服了一时,何莅来报说从善和钟谟等人回来了!
从善和钟谟在周国受到很高的礼遇,见了他的太子七岁的柴宗训、辅臣范质等人,周主还问道:“江南也练兵,修守备工事吗?”从善也算机警:“我国现在侍奉大朝,已不修城不练兵了。”周主道:“不对!我们以往是仇敌,现在则为一家。朕与江南,既然定了君臣大义,就不必有其它顾虑!但人生难以预料,后世的事,就不知道了!你回去告诉你主,可趁我在位之时,将城墙加固完备,军械衣甲也修缮妥贴,为子孙后代考虑!”
钟谟回来一五一十的把柴荣的话转告给我,我觉得柴荣所言极是,立刻就下令修葺未完成的城墙,戍守兵卒的人数也多加了一些。
可是做完了这一切,我心里更纳闷了:打了这么久,周主怎么忽然改了性子,竟然为我们唐国考虑起来了?不对!这不合他的性子呀!
仅仅数天之后,我就得到了消息:周主驾崩了!直到这时我才有点明白:周主临终前留的话,表面是为我考虑,实则是为他七岁的儿子!他是个何等睿智的英主,自然可以猜到当他39岁盛年去世之后,周国也可能有强臣欺主之祸,他叫我修城养兵,极有可能是想用我为援!一旦他的江山有事,儿子由忠臣带着,可以躲到我江南暂避,以图再起!而我受他保国不灭之“恩”,也定会报答!原来,像他这样的英雄,到死仍在为儿子担忧啊。
听闻周主的讣音,我在光政殿肃穆地举笔为他写了一篇祭文。这情景在我梦中已演过多回,如今成了真,我却满心悲凉:江山得失之间,我与他已两败俱伤——骄阳透过光政殿金色花窗格,直射在我的白玉宝玺上,素洁莹润的玉玺染上嫣红炽烈的颜色。然,那触感仍是冰凉冷硬的——我颤着手,缓缓的在那长长的祭文上恭恭敬敬的盖了印,捧着那文稿就在小香炉前焚了,在心里,默送了周帝一程。
之后,我又唤过身边近侍索欢,叫他附耳上来,秘密的吩咐一番,索欢领命走了——不知道为什么,那天弘冀说的,他放走了袁从范的话,我不怎么信!一天不找到袁从范,我就一天不放心,只有找到他,关起来,我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