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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阿鸟不懂声色地回去了,半夜三更去看了看几个孩子,发觉土狸子的被子掉了,且给他遮盖上。
黑夜之中看看土狸子,确实是他儿子,无论从哪个角度上看,都是他儿子,虽然长得不是很好看,没陈定一的秀气,甚至也没有嗒嗒儿虎端正,似乎丑丑的,可自己不也是不大漂亮吗?!小时候还显大的一双眼,越来越细,孩子也一样,越是丑,长大了越是条好汉,倒漂亮了不好,只知道讨人爱,钻女人堆。
他看了一会儿,再根据土狸子的生日细细推算一回,按自己那天的大致时间算,确实十个月上下,加上身体强壮,不是早产儿,的确是自己的孩子,也是的,黄家人自己不也在替自己算着么?!
要是不是,怕他们也不敢硬说是自己儿子,那是心里有谱。
天亮之后,他让去请张铁头,让这个与关中大侠有过来往的家伙给参谋,怎么才能把自己铲除关中大侠的诺言兑现。
张铁头想了片刻,说:“去告。这个关中大侠很有钱,钱来的有问题,他出来混,身上有功夫,又闯出这么大的一个名头,手上肯定沾的有鲜血,朝廷不是正在抑制豪强么?!干嘛不从官府置他于死地?!”
狄阿鸟没好气地说:“我还听说他与秦台来往密切呢,私募兵马去接秦台,可至今也不见朝廷动他,反倒和李卫来往着,岂会是个一推就倒的家伙?!”
他沉思了一会儿,又说:“你的靠山不是李卫么?!去,上门给走个趟趟,看看他是不是只靠李卫,和李卫的关系到底怎么样,是不是李卫有什么把柄被他抓着,才和他往来?!”
张铁头虽然要去,还是连忙更正:“阿鸟,我的后台可是你呀,李卫什么玩意儿,不就是官做的大点儿么?!”
他走了之后,狄阿鸟决定去见一个人,立刻让人备车。
这个人,他真的不熟,去了,只能试着看,如果还是不行,怕是只能让秦禾进宫,试试让皇帝动手。
梁大壮一夜没睡好,赶个车还打着哈欠,狄阿鸟给他套了一身鲜亮的衣裳,他却照样用袖子揩鼻涕,虽然现在是不说俺,俺的了,却还是那个熊样儿。
梁大壮说:“办完这件事,我们就该走了吧。”
狄阿鸟恨不得立刻就走,不过事情没完,朝廷也没让呢,他叹了一口气说:“离准备妥当还早着呢。”
驱车到了丞相府,大早晨排队呢,一递贴,丞相家的家奴,立刻把他从人丛后面挖出来,带进去。
进去之后,丞相鲁之北就出来了。
他腿不大好,皇帝启用他,除了用他的头脑,关键还是用他镇住丞相这个位置,特许他没要紧的事儿,可以在家办公。狄阿鸟几个月前,在花阴见了他,只知道他和自己父亲认识,倒不知道能不能借着父亲在他面前撂响,一进来,行个礼,就说:“老丞相,还认得我么?!”
鲁之北笑道:“这不是狄小王爷么?!”
他挽上狄阿鸟,说:“没想到你还来与我告别。”
狄阿鸟愣了一下,连忙说:“想着丞相与家父来往,是小侄在中原唯一能仰赖的前辈,安敢不来?!”
他们分别坐下,说了一会儿话,鲁之北都是劝他,心里要有朝廷,要知道惜福的,说了半天,狄阿鸟这才提到了来意,说:“丞相大人,不知道是否熟悉许景琦这个人?!”
鲁之北点了点头,说:“略有耳闻。”接着又问:“怎么,他为难你了?!”
狄阿鸟哼哼两声,且让人意会了,大声说:“嚣张。我听说他是秦台的余党,倒不知道朝廷为什么不找他算账?!”
鲁之北说:“秦台倒台时,他立了功,当今陛下又不是睚眦必报,也没追捕秦台的余党,他与李卫走得比较近,你就要走了,还是不要和人家较劲,毕竟你现在是外臣,弄个不好,就违制了。”
狄阿鸟心说:“要不是怕这怕那,我还来找你么?!”
他立刻给出一个不快的姿态,起身说:“原来丞相大人怕李少保。”
刚刚要走,鲁之北表情严肃地站起来,伸出手掌,喊了一声:“留步。”
狄阿鸟站住了。
鲁之北叹了一口气,说:“我真为你担心呀,你怎么是这个脾气呢?!几个月前,在花阴,我就觉得你毛躁,你此去疆外,就这样,当得起重任么?!”
这是激将,但它似乎没起到作用,反而让人家担心自己是不是毛躁,狄阿鸟无奈,只好说:“我本来就没想就藩,陛下非让我去。”
鲁之北迈了一步,亲切地说:“世侄记着,再不要这么说了。就藩是坏事么?在异地称王,这是小事呀?!三公九卿,哪个如你?!你还不满意?!你知道你背后多少人眼红么?!就是这出发前的几天,更是凶险,行差一步,就给人了可乘之机,你无心就藩。无心富贵,这是好事儿,可是,你不能到处都表示,这是朝廷强加给你的,知道吗?!至于许景琦,我替你料理了吧。他和李卫相好,手里是有些不法的劣迹,可李卫大人又是朝辅重臣,没有必要,谁也不会为了一个小人物闹个失和。你回去吧,过上一会儿,我给刑部打个招呼,唉,回去多修身养性,你父亲可是个能沉得住气的人。”
狄阿鸟没想到这么就完了,见他督促自己回去修身养性,赶快溜,到了午后,张铁头也回来了,说:“阿鸟,你不知道,李卫正恼火呢,刑部,大理寺都动了,招呼都不打,就把许景琦的家给围了,把人押走了。”
狄阿鸟大吃一惊,说:“这么快?!”
张铁头说:“李卫忙着进宫,根本就没睬我,我是问下头的人,给问出来的,他是怕翻到姓许的后帐,牵扯到他,要进宫面圣。”
我的天哪,这也太快了吧。狄阿鸟派人去打探,坐了一会儿,只是喝了杯热茶,与弟兄们交待些事情而已,也就是一个多时辰,消息回来了,说:“朝廷把许景琦拖到午门外,已经问斩了。”
狄阿鸟抹了抹脑门,感觉着这丞相太厉害了,到跟前就是一个斩立决。
回头想想,倒像皇帝直接下的令,立刻回丞相府去问,再到丞相府,丞相不见,只是派人说:“丞相让小的传话说,世侄现在已经是外藩,还是少与朝廷上的大臣来往得好,不要辜负陛下的期望,早日出发。”
狄阿鸟这个冷汗呀,一个劲儿倒流。
听这口气,杀这个人,丞相动了,皇帝也动了,自己还真他娘的干了一件蠢事儿,二话不说,一缩头,立刻就回府邸,看看安排的已经差不错了,就说:“还是早走走安生。”
马不芳忙完了事儿,过来问:“是不是没有别的了?!”
狄阿鸟说:“当然有,你还记得我那个画地图的朋友么?!你告诉他,东家说了,东家会加些钱,让他把塞外的地图也勘实,还给他谋个了差事,就是跟着咱们一起出关,到大漠深处去看看地界儿。”
马不芳说:“连夜去?!”
狄阿鸟说:“得给他一个拒绝的余地,万一他拒绝呢,咱得另想法子迫使他走,所以你今夜去。”
马不芳正要走,狄阿鸟从怀里掏出一封信,说:“这是费青妲写给他的信,你一并转交给他,可以告诉他,不久之后,费青妲会代表三分堂,到那里去与博格阿巴特做生意。”然后,他又补充:“你也可以问问他,还认得一个叫狄阿鸟的人么?!”说完,一摆手,让马不芳走了。
马不芳这一走,他不免有些忐忑。
因为这个吴班确实不简单,画地图,已经不是在作画,谱写地理人文,已经不是再写文,以自己的了解,这个人懂兵法,尤为难得的是他务实,他年轻,和自己很早就是朋友,他又忘不了费青妲,而费青妲是阿田的心腹,所以,一定会肯为自己所用,到了自己身边,会弥补赵过他们的不足。
他是个智将,就算没有带兵的才能,也能在自己身边做个参谋,在这方便,他经过磨练之后,又是与谢先令,史文清他们各有所长,如果从纯军事的眼光看,他一定会后来居上,这个人,自己必须得想方设法挖走。
自己就等着费青妲的信呢,本来还以为她不肯写,现在才知道,费青妲还没有忘掉他,那就好,信到了,事情就好办了。
十拿九稳。
对,十拿九稳。
虽然十拿九稳了,他还是焦急,万一,十拿九稳,便偏偏逢到这个不稳的一怎么办?!所以,他一个人转呀转,一直转到妻妾那边有暗示,今晚又轮到蜜蜂她娘了,这才移步过去,完了事儿,不顾纠缠,又穿衣裳起来了,到院子里等马不芳回来。
又是几个月的准备,终于要出发了。
其实狄阿鸟准备不准备都想早点出发,但是他怕人看出来,硬生生准备了将近一年,好像他磨磨蹭蹭不想走一样。
祭祀了上神,路神,皇帝派大臣送到郊外,狄阿鸟就带了连坑带骗的队伍与几百朝廷护送的军队一起出发了。
这一路走得惬意呀。
狄阿鸟还觉得走得慢,按老规矩,让人马唱着歌行军,为了减轻他们的疲倦,提升速度,作了“黄鹄”。
然而秦禾也放歌,黄鹄一曲就成了爹娘不要的孩子,闻者涕下,最后大伙只好停了“黄鹄”,找了首狄阿鸟最喜爱不过的敕勒歌,整日上下,让苍浑的歌声在队伍里滚滚响荡。
狄阿鸟一天到晚说着“兵贵神速”,只求神速。
在他看来,自己能被朝廷在某一天放出去就可以了,回到家乡,再一步一步成藩王,却没想到,皇帝直接给封了个藩王,啊呀,这是捡到钱了呀,不跑到塞下,有人后悔了,自己还不就完了。
那“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确实让人马跑得奇快,但他却没有一口气回到草原,到了备州,立刻放慢了速度,行近塞下,已经下了雪。
回去的第一年冬,他才不会贸然进草原,立刻按与皇帝相商的结果,要了两个小小的边镇,暂且栖了身。
前面就是别乞的部落。
狄阿鸟本来想让一道回来的国师别乞先回去,在草原上放开蒲公英,告诉天地,鬼神,告诉自己家像没断奶的羊羔一样的百姓们,他狄阿鸟被皇帝封作大王,又回来了,要是他们不想被自己和中原皇帝的联军踏烂脑袋,毁灭炉火,抢光牛羊,赶紧来迎接,却没想到别乞给跑到靖康,蜷缩依附了。
狄阿鸟跑去看看,见别乞的人马只剩五、六百户,老弱病残,有男人的,家里差不多被人抢光了,没女人,没牲畜,全靠朝廷接济的粮食过活,二话不说,就冲别乞伸鞭子,一边让他到自己跟前来,一边抽鞭子。
在他看来,别乞是萨满教主,代表着长生天的旨意,无论用于战争中还是用于发展,都得天独厚。
其结果,别乞被长生天抛弃,只能说他不成气。
打打他也好,打打他,别乞就得跟他的部众解释,自己凭什么打他,让他在背地里也一样给人说:“王爷是长生天挑选出来的,我哪敢反抗呢?!”使自己的这一个王权,死死压住他的神权。
他越动手动脚,别乞却越高兴。
打是亲,骂是爱,有时候是真的,挨打不是表示狄阿鸟痛心么?!
自己本来两千封户,加上诱拐,应该是最有出息的一个东夏旧臣,混成这样,挨打,正是狄阿鸟在行使他的主人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