挥戈逐马

十二节 杀使绝心

狄阿鸟不知躲到哪儿了,他们就越过缓慢的车队,好几十一致挡到前头,一辆马车横于面前,史文清在刚刚追上来的骑士威风凛凛地护卫下走下来。

谢先令也来了,劝着人说:“大家不要急,把消息送到大王耳朵里就行了。”

狄阿鸟实在躲不过去,又不知从哪儿冒出来,走到前头,举着马鞭问:“你们放着自己的事不做,一起来追我,到底有什么事儿,啊?”

史文清说:“大王是昨天晚上走的,今天的事儿,你是不知道,拓跋巍巍派使臣来了,战争一触即发,这种时候,您怎么还能带着粮食,去赈济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呢?群臣,完全是自发地动员起来,想在半路把您截回去。”

重量级的人物牛六斤也一下出现。

他骑着一匹白马,大声建议说:“拓跋巍巍的使臣说,他们拟出兵十万,敌强我弱,不能不放在心上,凭我们的力量,举国能集结三、五万兵力就已经很不错了,这个时候,您应该立即武力驱赶北平原的流民,将北平原的将士也动员起来,至于粮食,战争在即,哪能少得了粮食?!”

狄阿鸟冷笑说:“拓跋巍巍不过打了个喷嚏,我的文武大臣都吓破胆了吗?瞧你们那点胆量。”

牛六斤哭笑不得地说:“大王恐怕还不知道,冯,冯,冯山虢那个兔崽子,他在接见使者的时候,身怀利刃,跟人家争论急了,上去给了人家一刀,现在正使臣在渔阳躺着喘气呢,副使已经跑了。”

狄阿鸟愣了一下,回过神说:“冯山虢干的?他干的?你肯定?”

牛六斤说:“我当然肯定,我就在跟前看着,他那会儿不知道多利索,往前两步,闯进了人家怀里,就把人肚皮划开了,油脂流了一地。李先生现在还正在给人家缝肚皮,你说发生这样的事儿,战争会远吗?”

冯山虢对那边的使臣不客气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但是,狄阿鸟实在没想到,一个文质彬彬的书生竟怀揣利刃,干出这种杀使绝心的事儿。

意外之余,想想后果,则即便拓跋巍巍原本只是为了试探虚实,出于吓唬之心,此刻也要被迫开战,他会移师多少,倒也让人失去了预料的依据,要是说战争很快就会爆发,确实是实情。

很快,狄阿鸟也明白了冯山虢为什么这么做。

自己去了北平原,正在干让朝廷猜忌的事儿,恰好拓跋巍巍的使者出现,无疑更是让朝廷担忧,也许,对方已经无形之中就离间了东夏和朝廷,而见面就下这一刀,那就好说了,这一刀不但绝拓跋巍巍之心,同时坚定朝廷对自己的信任。

这一刀,只怕除了为朝廷的成分,也有为自己的成分。

按照冯山虢做事的角度看,倒也是正确的。

背靠朝廷,真要是朝廷不猜忌,要粮给粮,要援兵给援兵,他拓跋巍巍劳师以远,自己怕什么呢?

狄阿鸟干脆仰天大笑起来,说:“令尹发威就发威了吧,谁也没当他是病猫过,既然木已成舟,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各安其职,该干什么、干什么,不用慌张到这种程度,都散了回去。”

他想私下说服牛六斤,说服了牛六斤,牛六斤站在自己这边儿,起码也能喊走一小半人,立刻朝牛六斤勾了勾手指,示意借一步讲话。

不料,史文清一步蹦两人中间了,大声说:“有什么话,大王就当着大家的面说。”

狄阿鸟知道心思被他看穿了,顿时恼羞成怒,咆哮一声:“你给我等着。”

他猛地冲进面前的阵营,举上马鞭冲一些骑手指,一个一个地问:“你要挡路么?”指到谁,谁挪一挪,走出去,看着别人都不走,绕到后面站上。

牛六斤想说上来劝一句,立刻换了一鞭子,只好大叫:“阿鸟。”

狄阿鸟要求说:“带上人给我回去,我有分寸,你想让我杀几个人才甘心是吧?”牛六斤急躁地“啊呀”一声,往一旁让了。

他一动,狄阿鸟再追着人跑,眼看前头只剩了个史文清,就他马队前头横辆车,一副你打我好了的样子,立刻招梁大壮执人。

梁大壮的嘴张开就合不上了,人也没什么动静。

狄阿鸟一看他这样子,怕自己这边的气势弱下去,立刻喝道:“你不听是吧?!”

于是,他又一声令下,把梁大壮捆了,让人按住他的嘴,给他合上嘴。

这么一捆,对面才有点儿退让。

随后,几个卫兵去按史文清,图里花子帮着史文清挣,被人推了仰面叉,众人判断狄阿鸟是动了真怒,彻底让开了道路。

可他们虽然把道路让开了,却在两边哀求。

夕阳披下来,混乱一团,史文清被捆上了一辆牛车,还不停大喊:“战争在即,大王却要去做好人,你们就是泥巴捏的,今天也得把大王糊在这儿。”

有的人纯粹是受鼓动,觉得该来,却没有什么成熟的道理,就在那儿喊:“大王听听吧,听我们一回吧。”

狄阿鸟严厉呵责牛六斤等人,才有人出来稳定形势。这会儿车队走着,他也有了和一些人单独说话的机会,这就先冲牛六斤激将:“这十万大军,也不是他说开拔就开拔的,你怎么也吓破了胆?你给我听着,你要是怕拓跋巍巍,就给我滚回老家呆着去,别在这儿跟大伙一起起哄。”

他自己留下断后,让车队继续往前走。

李思浑眼看也要过去,就见一个将领翻身下马,搂上狄阿鸟的马腿。

李思浑揉揉眼睛,只当自己看花了眼,然而再看上一看,狄阿鸟的马一挽腿,踽踽往后退挣脱,虽然没踢人,但马身一错,人看得再清楚不过,确实是去搂马腿,当下连忙给车里伸头的阮桂英说:“你看,你看?!这粮食,这粮食……”

阮桂英的两行眼泪也立刻迸了出来。

车队走过去,狄阿鸟则留下来,就地召开会议,做众人的工作说:“东夏赖于朝廷之力,方能建国,朝廷给我们供粮草,送兵器,而今只返还了一部分,你们就都这样了,你们就是那么个贪婪、吝啬么?”

他让牛六斤等人带上史文清回渔阳,回去再给他松绑,又说:“粮食有多少,够不够,除了史文清,你们哪一个人心里清楚?都是别人一鼓动,你们就上来,没有脑子么?啊,听着,你们一定把史文清给我押回渔阳再释放,听明白了没有?我暂借把他的脑袋寄下,你们要是还想让他活,中途不许释放,无论他怎么喊叫,也不许理睬。”

后面耽误了好些时辰,前头车队继续往前走着。

走到下半夜,接近了渔阳,李思浑回头望望,狄阿鸟还没跟上来,心里总是担心,博小鹿来找他,他因为对博小鹿印象不好,也是爱理不理的,直到韩英来找他,他这才问:“今天这事儿,不是明摆着逼宫吗?你说我们走了之后,最后会怎么样呢?”

韩英说:“能会怎么样?大王骂完他们,摸黑追上来呗。”

阮桂英似乎又不恨,也不怕狄阿鸟了,再一次伸出头来,说:“关键时候都不听,反逼着大王,哪一个君王能容人这么干的,他怎么就不开杀戒呢?他不开杀戒,咋镇得住这些悍臣?!你看一个一个,面目凶恶,可不是想吃人。”

韩英内心深处是支持那些大臣的,大为意外,说:“你这是什么意思?大家都是出于对国家的责任。”

阮桂英像是知道李思浑内心的担忧,一句话问上正好:“那你说,咱们走后,他们会不会对大王不利?”

韩英想也没想就回答说:“他们谁敢?!”

李思浑扭脸看过去,发觉他趴在马上,铁铸一样,没有任何波动,倒不知自己还该不该要点儿凭证,不过,他还是选择支持韩英,轻声说:“我大哥身边有一员战将,自幼受异人传授,有万夫不当之勇,战场上手撕人胸,活吃人心,人称‘赛阎王’。可是当年他和我姐夫对阵,手持大刀叫战,我姐夫气坏了,直奔他跟前,二话不说就砸得他忘了还手。他被揍完,让人给逮了,过后被我大哥要回去,现在一提起这件事,就心有余悸地说,他那会儿没想到博格阿巴特这么凶狠,照面就来了,一时腿软,动也没敢动。”

正说着,黑暗中火把颤动,有人问:“大王回来了?”

三人就不再吭声,阮桂英放下帘子,藏了进去,其余二人,则拉下去,等着狄阿鸟赶上来。

狄阿鸟很快走过他们身边,“哎”了一声招呼,说:“走夜路,还习惯吧?”

这一说,他们倒是记起了虎狼急啸,回忆两路,告诉说:“想不到这么容易就能穿山越岭,半路还有了几道关卡。”

狄阿鸟笑着说:“北平原和渔阳都是目前的根基,两下不能不畅通,走,跟我一块去看看我们家蜜蜂睡得好不好。”

他带着二人来到自家的马车旁,一家大小又都在马车里睡着了,听到动静,只有史千亿带着鼻音“嗯“了一声。

他也就没有惊动,转走一旁,给他们二人说话,说:“我们去看看梁大壮那个倔种。”

他们到处问人,梁大壮在哪,还没有赶到驮梁大壮的牛车,博小鹿也赶了上来,近了就说:“今天夜里怕赶不到北平原,这一路上,大家都是吃干粮喝清水,到了夜里,天气转凉,不好生受,不如我们到前面扎驻,烧些汤水。”

狄阿鸟大为意外,说:“博小鹿越发老成了,以前他哪去管这些,让他领兵,就只知道下死命令。”

他给三人说:“领兵作战,要能体会到士兵们的疾苦,有一些事情根本是人力无法对抗的,想办法克服是好事儿,可将领要是一味求成,不顾部下死活,也往往适得其反。你们都要牢牢记住,这是一则领兵的基本功,好多将领成了名,打过许多胜仗,却因为这一点基本功不扎实,最后仍不免一败。”

博小鹿得到夸奖,大为高兴,举着手到前头传令。

狄阿鸟在前晚的酒宴上就发觉博小鹿有心和李思浑交好,李思浑却不大理睬,就用马鞭给李思浑指指博小鹿的背影,说:“他十二岁离家,鞍前马后,跟着我出生入死,我怎么能不知道他身上的恶习数都数不轻呢。可这也不怪他,他一直跟着我们,我们也都一身毛病,更把他当成伙伴多一些,当成弟弟少一些,无形中就把他的毛病惯出来了,怪我呀。你们还受得了他吧?”

韩英不吭声。

李思浑却“哼”了一声,说:“他为人未免太霸道。”

狄阿鸟点了点头,说:“这是跟我学的,也是环境造就的,我们关外人崇尚这一点,往往把掠夺他人,他人不敢吭声当成自己的美德,有个巴特尔,给打猎的人索要猎物,被他的子孙称颂了无数代。但是,这一点只适用于仇人和来往不多的人,只要他真心当你是朋友,他就对你好啦。”

他又说:“朝廷给我派了一个令尹,这个令尹一来,别人也动不动想整他,可是时日久了,大伙反倒越来越多地发现他这个人虽然手无缚鸡之力,却是个英雄,就又格外地敬重他。前头的北平原,也算是我的一个好兄弟张铁头的地盘,张铁头就为了求他写副中堂,不知花多少功夫呢。”

李思浑“嚄”了一声,问:“就是那个杀拓跋巍巍使者的令尹?”

狄阿鸟笑着说:“就是他,以后东夏人会更敬重他。一介书生在特殊关头,能拔刀而起,斩杀敌使,这种凶劲,最让人另眼看待。”

李思浑点了点头。

狄阿鸟这又为他们讲解说:“这也正是我想抽出时间给你们说明的,你们到了关外,还不熟悉这儿,要学着适应,让博小鹿带着你们去走走。在这儿,人们对每一个人的看法和他的身份、地位无关,无论你是国王还是奴隶,想赢得尊重就得自己去拿,他们不在乎你的出身,即便你是他们的国王。在中原,如果你出身高贵,你会被人高高捧着,凡事不需要亲为,如果有人得罪你,你的奴仆就为你办了,在关外则全然不同,越是贵族,众人就越要求他英勇无畏,能力出众,如果是一个还没有证明自己能力的人,半路上遇到自己的杀父仇人,他自己要是不拔刀复仇,就没有人会去管他,甚至有很多人立刻掉头,弃他而去,告诉别人说,他只配做一个奴隶。”

李思浑笑着说:“如果他打不过他的杀父仇人呢?”

狄阿鸟面无表情地说:“没关系,众人往往不是看着他去杀掉仇人,是需要他证明自己不是个一个懦夫,他只要一拔刀,他的伙伴们就知道他可以信赖,就肯同他一起并肩作战了。你们也别觉得他们不可理喻,因为出了塞,人的命运都拴在一把马刀上,自己的仇人自己都不敢挑战,谁能指望他会为了他人拿自己的性命战斗呢。”

马队徐徐停了下来,不停有骑士停在一侧,冲后路传达命令,格外有序。

狄阿鸟也下了马,再去看看自己的妻子女儿,发现谢小婉醒了,就把蜜蜂要过来,到黑处促她撒尿。

李思浑站在他身后,转过脸,只见博小鹿在篝火旁边,嘴巴衔刀,撩翻了一只羊,便奇怪为什么他不让下头的人去干,却要自己杀羊。出神间,狄阿鸟已经回来了,把蜜蜂递给一个丫鬟,问:“看什么呢?”

李思浑连忙摇了摇头,眼看韩英去帮忙,也连忙说:“我这就下去帮他。”

狄阿鸟笑着说:“不用啦,记着,咱自家人不讲究,到了外人家里,主人杀羊,千万不要凑去帮忙,因为收拾羊下水的都是奴隶。这野宴杀羊更是一种权力,杀羊的人也叫司膳,你应该明白宫廷詹事吧,和那个差不多,那个官职,以前的朝代,都是外戚和宗室担当,关外也一样,隆重的宴会,担任这个的不是自家的亲族,就是族里的萨满,他们不但杀羊,指挥烹饪,还决定宴会上给哪一个人上哪一块肉,哪个人吃哪一块肉也有讲究,分配不好,或者根本没给哪个人分肉,明天可能就要因此而打仗。今天,这博小鹿下手杀羊,该是为了招待你,打算给你块好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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