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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给,可他老了。
熊熙来想把孩子抢走,在心里做了决定。正要上前去,田老先生口气一缓,又说:“我想问你一件事,你刚才讲到的灭门是怎么一回事?他还只是个孩子,能让你们想灭谁就灭谁?”
熊熙来判断他还是怕了,点了点头,看他到底吃不吃吓。
老人忽而有感,笑了笑:“这么说,孩子像是东夏王的孩子。”
他把嗒嗒儿虎放到地上,扶扶自己的孙女,说:“爷爷也疼你,这是你的弟弟,去,带着他玩;爷爷有几句话想与面前的叔叔说。”
接着,他看着熊熙来说:“好些个年前了,我有个学生给我打过个隐喻,今儿我讲给你,你要能破得了,我就把孩子给你带走。”
熊熙来觉着对方能把孩子给自己最好,就默认了。
老人这就笑笑,在纳凉的藤椅上抓一杯水,啜了半口,幽幽地说:“我这个学生喜欢打猎,而且喜欢打一些狼虫虎豹,显示自己的勇敢。有一次,他来找到了个狼窝,摸出来头小狼,掏了一头小狼出来,带着这头小狼,就去找母狼了。打猎之后,他问我:田老先生,你猜我打到狼了吗?”
这也叫隐喻?根本没有义理和典故,分明有所指。
熊熙来听得真切,暗自思夺,心说:“这小狼莫非是指嗒嗒儿虎,母狼还不是东夏王。这隐喻,岂不是想给我说,带着小狼没打到狼。”
他想也没想就说:“肯定没打到。”
田老先生问:“为什么没打到?”
熊熙来说:“这小狼会叫,身上也有气味,定是叫声和气味使得狼跑了。”
田老先生摇了摇头,说:“狼的狡猾,就在于它能衡夺,它会想,如果它自己被猎人打死,猎人一定也不放过小狼,如果它没有被打死,而且不停地报复猎人,猎人就会因为想打死那支母狼,越发把小狼留着,以为有用。你说呢?”
熊熙来微微点头,但是他觉着老人的隐喻并不恰当,东夏王和朝廷,还不是猎人和狼的关系,就说:“学生受用了。”
田老先生说:“于是无害的就会有害的,本来这匹狼与人互不招惹,但它便开始钻猎人的营地,袭击马匹,给猎人造成危害了。”
他问:“再打一个隐喻。如果一个人有两个同伴,两个同伴都想让他按自己的意思走,于是一人各拉他的一只手,争执不下,其中一个同伴使得劲越来越大,到最后,他到底跟谁走了?”
熊熙来又觉着容易,回答说:“肯定没给那个使劲大的人走。”
田老先生说:“这又为什么,你知道吗?”
熊熙来一时难破,就说:“我已经回答过一个隐喻了,难道你学生一问您就问了两个隐喻。”
田老先生说:“你可以这么看。这也确实是我学生问过我的。我没你有智慧,回答的都是错的。”
他说:“这理由就是,一个人是有自己的意愿的,当你想拉他走,让他失衡,差点摔倒的时候,他就会站在你的对面。如果是三个人,一个人肯定是拉不过另外两个人的。”
熊熙来大吃一惊,这隐喻的意思也太明了了,比刚才那个更明了。
田老先生说:“你们是想利用孩子控制东夏王,让他保证自己的忠诚,对不对?”
熊熙来越发觉得对面的老人深不可测,既然话都说开了,就说:“对。”
田老先生笑了:“给我打这个隐喻,讲这番理由的,不是他又是谁?他七、八岁就清楚这些道理了。你要掳走他的孩子,只会给朝廷树敌,也许朝廷一直都是靠这种手段控制边缘的力量,但是不一样,你要看边缘的力量有多大程度依赖于你。我不知道你们朝廷是怎么又给自己树立假想敌的,我就以一个先生对自己学生的了解来告诉你,他是个雍人,他要称王称霸,首选就是立根于雍人之中,背后让他枕着一个近亲,他就可以借势称王,他又怎么会破坏自己身后的力量。他不会。可是,他的性格和特点决定了他永远可以在两者之间选择,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们要把他逼入大漠,他就会彻底死心,变成一个真正的游牧人来统帅游牧人。”
他轻声问:“这就是你所谓的正义,国家大义?去想想吧,你到底是不是站在整个国家的立场上?就像你刚才问我,是应该恨几个人,还是恨整个国家一样。”
熊熙来难以理解这老人的思维,怎么生生就把自己的义理调了个个。
老人说:“还有,我得提醒你,狼都可以跟着气味,找到自己的幼崽,夜里就会出来。”
熊熙来愣了一愣。
他也觉得不安全,王三小做了俘虏,可谁能保证他的同伴们不是跟了过来?还曾让陶坎另外给自己换地方。
不过,他也不是很担心这个,反觉得田文骏应该担心,因为这是他的家,收到了破坏和袭扰,有大损失的是他。
老人说:“孩子,你不必急着带走。”
他又说:“杨雪笙这个人可能与你想法不同。你不如让孩子在我的膝下呆一晚,这对你来说,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不是吗?”
熊熙来倒是应了,因为陶坎得赶快发动了,陶坎不发动,磨蹭一两日,投降东夏王就不自然了,何况老人暗示东夏人已经追来了呢。他应了,说:“那好吧。”说完,就走了出去,到外边去给陶坎递话。
他刚走。
老人就闭上眼睛,看也不看就说:“出来吧。”
没人,没动静。
老人这又喊了一声:“不要躲了。”
王三小这就从墙上跳下来,意外地问:“你怎么发现我的?”
老人说:“嗒嗒儿虎告诉我的。”
他看到王三小在发愣,就说:“在高显,靠装作做了俘虏,来摸清敌人的路线和落脚点,同时保护自己在敌人手里的重要人物,这一点根本不稀奇。”
王三小不自觉地往怀里摸去。
老人笑了笑,说:“不要把你怀里的短刀拿出来,我给你指条路,不用偷袭庄园。”
王三小把手松开了,拿出礼貌说:“请教。”
老人说:“田文骏养了不少死士,你们越境抢人,人手肯定不多,何必硬碰呢?田文骏马上就会赶他们走的。灭门的话他们都威胁出来了,田文骏知道孩子在我这儿,肯留他们过夜?”
王三小说:“可您刚才说,把孩子留您这一晚上?赶他们走,他们不得先过来把孩子一起带上?”
老人点了点头,说:“没错。这也是我让孩子留下的原因。很快田文骏就会来我这儿要孩子,他知道我不会给他,就会告诉我他的打算,时间,出走方向,你就可以提前告诉你的同伴了,不是吗?”
王三小带着喜色和不敢相信说:“您好像老神仙一样,幸亏是帮着我们的。”
老人说:“我谁也不帮,我帮孩子,你们之间争也好,斗也好,请不要围绕着这么小的一个孩子。”
说着,说着,田文骏果然来了。
王三小藏了起来,就听田文骏到了老人面前说:“父亲,这个孩子很重要,以我判断,高显没有他们这么珍视的孩子,只会是阿鸟的。我知道,您老心里一直有他,可咱们也阻止不了呀,我已经派人给他报信了,这边,咱也不留这帮人,赶他们带着孩子走,让他们在路上被抢去。”
老人说:“我不信。”
田文骏说:“我知道您恨我,可是咱们家一堆老小不能出事。”
老人冷冷地说:“那你什么时候给东夏王报信?”
田文骏说:“人刚走。”
他主动说:“您是不是想问我,派去的人刚走,我什么时候把这些人给赶走,免得这中间没有足够的时间,对吗?您甭担心,我留着时间呢,掌灯之后,我去告诉他们,我能把孩子给他们,只是让他们答应我一个条件,就是夜里不能在咱们过夜。他们要走,起码得延误小半个时辰,往他们大的军事据点又不近,东夏的人不会失手。”
老人就说:“好吧。我且信你,但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孩子们。”
田文骏这就出去了。
他一出去,王三小就出来了。
老人告诉他说:“戌时以后他们离开,亥时会到沟楼子,你是靠什么跟外面的人联系的,赶快去联系吧。”
王三小狠狠吸了一口气,转身就走。
刚走了两步,老人喊了他一声,在后面说:“给我带个话给东夏王,给他说,他把自己的阿师忘了吗?来看看我吧。我的时日不多了。”
秦皇岛上的明月自海中升起,照耀在一大堆的建筑上。
季风笼罩的港口已经因为东夏的战争需求扩建,大多了,甚至多出造船所需的船坞,干船坞,浮船坞。
但仍有人在其上劳作。
一些来历不明的人登上了岸,悄无声响地参与港口的铺设,把港口铺设得更大。
于是,天还没黑,这月亮便紧紧贴着一杆巨大的旗帜,将整个工地撒成银色。
朝廷曾几经揣度,把它当成朝廷未借给狄阿鸟战船,狄阿鸟头疼医头,设法与高显抗衡的努力。
虽然到后来,他们看着章法有序,却也还是不敢相信狄阿鸟拥有成建制的水军,那座巨大浮船坞,被朝廷上的人看成是想造大船,造失败了的一座废品。虽然他们曾摸到琅琊王王敦船只的踪迹,但多数人都认为是倭寇的船队。
鉴于东夏没有与倭寇往来的迹象,朝廷判断,倭国在高显手下吃过亏,出兵观察、观察这场战争。
他们想象不出王敦这样傲慢的人,消失在茫茫大海中的人,可以与东夏往来,也就只是密切地观察着。
不管怎么样,这儿是离田家庄最近的东夏重营。
博小鹿意外接到了王三小的同伴们上报消息,两天前就已经亲自踏足坐镇秦皇岛了。
他已经盘算了数十种解救嗒嗒儿虎的办法,竟要为之攻城略地再所不惜,唯一担心自己阿哥有自己的打算,不许他胡来,就以八百里加急去渔阳请示。
为了做足准备,这几天来,他除了自己带来的数百骑兵,已经让方圆数百里内的具有足够战斗力的部队和家族向自己集中。
马从旷野飞驰而来,带来了王三小送出的消息。
机会已将是转瞬即逝。既然事情变得简单,就不能再等自己阿哥的消息。他觉着阿哥总不能不要儿子,真有什么计划被自己破坏,也会谅解自己,立刻点了三百精兵,取掉所有东夏标志,往沟楼子方向出发。
偏关县楼子沟是一处偏关前的山谷。而周围朝廷驻兵的主要营地就在这里。之前博小鹿并不了解这里的地形,带兵匆匆来到一看,确信那个助王三小一臂之力的老人果然与神仙无二,这儿岂止是适合截击,又是官路必经之谷,尚有亮字号的土匪放了标志在,截击完,后帐都没法找的。
这里的土匪很多都与卢九的残部有关系,丝毫也不*兵的帐,活动都是大摇大摆。陶坎在后面的偏关驻重兵就是为了剿匪,避免土匪占据此地,在官道上称王称霸。
博小鹿让人寻了个猎户向导,猎户便告诉说:“你们外地来的?来的不是时候。前天这里的旗杆上挂了两个官兵的人头,官兵又该进山围剿了,看你们实力也不小,好几百人,不如寻个地头报个自号,让土匪带着你们熟路。”他言外之意,博小鹿肯定是外来的土匪,来的不是时候,正逢官兵进剿,要想逃过官兵进剿,就得摸熟当地,而且最好别找自己,找其它土匪。
这肯定是个装猎户的土匪。
博小鹿什么话也不说,勾了勾指头,让自己的部下提到一条牛皮袋,将半袋子银嘎达亮在猎户眼前,猎户两只眼睛全是小星星。他听博小鹿要劫官道,自告奋勇说:“你们这些人怕不够,只要愿意分红货,给我一匹马,一时半刻,我能给你找来好几支马匪来。您老不知道,近来不知刮哪风,北面地界的马匪疯了一样来我们这儿,在当地又不熟,命钱贱得很。”
几个部下立刻看向博小鹿。
他们不是马匪,分明是一个国家的精骑,何曾宝贝一匹马和几许银锭子。博小鹿的师爷在博小鹿耳边说:“找些土匪混淆官兵的视听倒也好,毕竟此事关系重大,万一劫不回小王,再动手,就没这么好的机会了。”
博小鹿点了点头。
他害怕误伤,火速收缴数张让部下传阅的嗒嗒儿虎头像和李言闻头像,让这猎户带走给找到的土匪分发,要求说:“告诉他们,胆敢误伤此二人者,他们就是藏到长月城,老子也把他们碎尸万段。”
猎户就火看看,一个小孩头,一个文士头,莫名其妙地说:“这画咋画这么真?”
这是东夏特有的工笔绘画,同行有规矩,他并没有追问为什么,火速上了一匹准备好的战马,在山梁上一跃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