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快明白了怎么回事,心中冷笑,也算为这祖父孙三人开脱解围,笑道:“虽然我家嗒嗒儿虎的名不是虎,我却日日夜夜盼着他长大之后成为一只猛虎,你们就没有忘子成龙之心呀?”
他一把扶住秦彘,冷冷地说:“孩子。告诉你阿爸,告诉你阿爷,猪就是幼龙。你还是孩子,童言无忌,让他们该发怒的发怒去,该请罪的请罪去。”
秦彘感激地看了看狄阿鸟,确实不敢说,头一低,弯在腰间了。
嗒嗒儿虎大叫:“偶替小猪阿哥说,猪是幼龙。你们生气吧。气得不吃饭,我和我阿爸都很饿,全吃完。”
秦纲只是怕这是秦应教儿子的,暗示个啥,作个脸色,警告自己的儿子不要有非分之想,对孙子倒没什么,见狄阿鸟打抱不平,也是解围,便笑了,说:“谁为孩子一句话生气,你看孩子他父亲,为了一句话,扑过来请罪了。”说到这儿,他算了算嗒嗒儿虎与狄阿鸟之间的年龄差,笑着说:“是呀。你的儿子肯定能成为一只虎,到时你一只虎,儿子一只虎,两只虎呀。”
皇后都听出味道了,这不是说人家一家两虎,两虎不并立?眼看宴席也开不了宴了,只得苦笑。
狄阿鸟如何听不出来,却笑道:“家门两虎算本事?嗒嗒儿虎,告诉你皇爷爷,你说咱们家有几只虎?”
嗒嗒儿虎便伸指头觉得是老虎的人:“偶阿妈一头。”
狄阿鸟更正说:“你阿妈不算,凶是够凶,是母的,是母老虎。就说你的兄弟。叔叔们。”嗒嗒儿虎憨憨地掰指头:“狄宝一头。阿狗阿叔也一头么?他瘦。不过有劲。阿叔。偶没见面的阿叔一头……偶还有养一头猛虎的阿叔。”他一算,发现好多、好多人都是老虎,一时拿不准,憨憨地问狄阿鸟:“博小鹿是不是老虎?他不是。他癞皮狗。阿过叔叔是……”狄阿鸟又更正:“是姑父,最近的进展你小子还不知道。”
秦纲受不了了,说:“好了。好了。狄阿鸟,别让孩子数了,你家全是老虎,男的是老虎,女的全是母老虎。你也是好色之人,妻妾成群,生个十七、八个的,虎一虎二排吧。到时候有你受难的。”说到这里,还瞥了秦应一眼。
秦应却感激地看了看狄阿鸟。
狄阿鸟却不是他们家里的人,话可以说得开,笑道:“陛下是话里有话,两虎相争,况有一伤,您老无非是忧愁阿鸟的家事。我还真可以挑明了说,这萧墙之祸,我还真是年轻不担心,将来我老了,挑了一个能够继承家业的,自己呢,早早让位,过些悠闲的生活,看着他坐我的位置坐牢固。父子不相猜,兄弟不相疑,家业才能兴旺。”他即兴而发,笑道:“五十岁怎么样?将来在东夏,要求五十岁必须让位。”
皇后都觉得他信口开河,扯得没边,要求说:“别乱扯了,有人在记起居呢,记下了不好。还是赶快开宴吧。”
在皇室,宴无好宴。
日常领侍卫大臣、宰辅们的便饭还好,简单易吃,合个人饭量,而正经的宴席,特别是皇帝就坐的小宴,皇帝跟前儿是摆一大桌子,虽然底下几个案子也有吃的,但膳房要不停给皇帝上着饭菜,等专门的人验完,皇帝先吃,然后皇帝吃着,分着,赐着,谁都得吃吃停停,不免灌些冷饭。
秦纲已经是很节俭的,宴会的规格也不算高,但几十道菜事关朝廷礼仪,次序那么一上,再加上秦纲表现出对孩子们的关爱,大把的时间就已经给耗上了。
然而这会儿先忍受不了的不是狄阿鸟。
他开口要些牛羊肉和菜蔬吃,皇后不免要满足他这位客人,给上了。
他们父子这就抱着这些简陋的饭菜啃,食欲饱满,吃得旁若无人,皇帝赐给嗒嗒儿虎些好饭菜,狄阿鸟都要先尝一尝,然后眉头一皱,流露出难吃的表情,“啪”地一下将饭菜翻过来盖掉,秦纲就是闹不明白,狄阿鸟到底也不知道是味觉和别人不一样,还是怕饭菜里有毒,就像是打在自己的脸上。
皇帝赐的饭菜,吃得下吃,吃不下也要吃。
要是朝廷自家的臣子,给皇帝这样的难堪,皇帝会一下勃然,问人什么意思,立刻让人拖该大臣出去杀了都有可能,但是对狄阿鸟,他也就无奈地问问。
狄阿鸟就以脱离北方风俗,饭菜不原味,不适合孩子吃,孩子吃了这些假味饭菜,就不辨五谷,奸馋难养的理由回答。
秦纲夫妻理解不了,其他人更是半点不信。
这顿饭还没吃完,风声就走漏了。
等狄阿鸟吃完饭,谈完事情,扯着嗒嗒儿虎出来,路上碰到的内侍、宫女就都已经知道,好奇地盯着他们瞅,眼看他们走过去,就在背后说:“他们怕饭菜里有毒,赐的饭‘啪’覆过来,‘啪’覆过来,都不吃。可他们来中原带的兵多,皇帝陛下都不敢治他们的罪。”等狄阿鸟受典客安顿,街面上也开始传,传得更离谱:“东夏王到皇宫吃饭,怕有毒,吃是猛吃,能吃上十好几人的饭菜,把人都吓到了,就是老入厕,人跟出去一看,他一入厕就吐出来,一入厕就吐出来。”
无酒不成宴,狄阿鸟吃了些酒,到了驿馆就在到处打听高奴来的使者住什么地方,一时问不出来,再加上困倦,还是消停了一会儿,躺下睡了一觉。一觉睡醒,夜晚已经降临,当下再问诸人,有没有问到高奴使者住在什么地方,一听人都不知道,打听不出来,不由发了一顿脾气。
正好秦应包了金风细雨楼做东,派人来请。
狄阿鸟略一寻思,敢沾自己的人不多,秦应既然敢请自己,一准是示好,不是套近乎就是议论马匹交换的事宜,去了不但会有生意上的收获,也可以顺便问高奴来的使者住在何处,就答应下来,留下麻传甲照顾嗒嗒儿虎,自己带些人过去。
金风细雨楼早已是张灯结彩。
两串旖旎的大红灯笼中透着几许脂粉气,金风细雨四个字随风飘摇,下头却扎扎实实地站着几名彪型武果,不用说,这是秦应的人。秦应毕竟与太平年间的王爷不同,镇守过西疆,回京之后,自然把从军中选拔的勇士拢至府中,此时身着盔甲并立一站,仍有些杀气腾腾,闲杂人等尽数远绕。
狄阿鸟移步到了跟前,不知怎的,警觉地往对面一看,背后高楼暗处人影绰绰,肯定是埋伏了不少强弓手。
倒不知道是想暗算自己,还是在为自己的安全问题下本钱。
狄阿鸟随手给随从们指了一指。
随从中不免有人毛骨悚然,小声道:“大王。这可是扎了鸟雀难飞的架势。”狄阿鸟抬头看看,仅是淡淡一笑,心道:“飞也不会从正门飞。这些弓手眼睛盯着光亮,一旦灯灭,或者人潜在暗处冒出来,全成一群瞎子,要是以这种埋伏用来伏击老子,还真用不上。”
满楼姑娘都已被召集来迎接他,胭脂味道混合着灯光,粉红粉红地在空气中飘,不但沿着上二楼的楼梯站成一线,二楼栏杆上也花红柳绿站了一个四方边,个个拿着五颜六色的毛毛球探出栏杆外。
他移步进去,尖尖脆脆莺莺的声音一致响起:“恭迎夏王。”
狄阿鸟有些反感。
但他知道,这一定是秦应听闻他好色之名,拿来示好的。
燕环肥瘦,纱衣轻薄,姿态撩人,随从们不免兴奋,但稍有目瞪口呆,就立刻得到同伴的提醒。
他们很快清醒过来,目不斜视。
受高序次的犍牛安排,随着狄阿鸟上楼,几个人紧握兵刃,留在楼下楼梯口;狄阿鸟上了二楼,后面的人立刻站到对着楼梯口的厢房壁上,等狄阿鸟进了秦应所在的房间,犍牛已经一览全场,又指了几个地点,几个屁股上吊着承弓器的射手毫无怜香惜玉之情,用力拨开姑娘,站了过去。
秦应的僚属,高级武士们开始露面,满楼的姑娘开始*嗤笑,去挑逗迎逢男人们,场面一下活了起来。
秦应的人占了主场,自然放得开,四处搂了美女逍遥。
东夏来的武士却挺立如桩,随着“啪”地一个耳光和一声怒斥:“滚。没看到老子军务在身么。”全场的注意力全部被他们吸引到了。
原来几个姑娘见东夏武士虽然收拾欠妥,却也不乏英武,前去挑逗,阻挡了一名射手的视线,那射手简直是石头心肠,毫不客气地甩了一巴掌。
有秦应的人偷偷耻笑:“这群东夏行伍,一辈子见过这么多姑娘么?放着姑娘不搂,装什么正经。”
然而他们一抬头,秦应挑好的处子们也从两位王爷所在的房间低着头出来。
有人又忍不住了:“不会呀。东夏王好色成性,王爷准备的礼物,他一个也看不上?不应该呀。”
房间里只剩秦应和狄阿鸟了。
秦应有些尴尬,这里头有他带来的几个自己搜罗来的美女,官坊的贵裔,个个都是绝色,一是投狄阿鸟所好,二来变相补偿当年相府之过,这会儿倒是不知道狄阿鸟不接受这些处子的服侍,是怀恨在心,不接受自己的好意,还是毫无兴趣。
狄阿鸟却笑着上到他跟前,一把搂了他肩膀说:“花满金楼,兄长殿下有心了,只是孤已有妻妾,无心再沾花惹草,再说阿禾若是知晓,定然怪罪你这做兄长的,我二人清茶几盏,照样可叙嘛。”
秦应心中稍安,但却不以为然,旋即想明白,马屁拍马腿上了。
狄阿鸟怎么说也是朝廷的驸马,跑来见驾,那也是见自己岳父,一旦狎妓的风声传出去,确实极不好听。不过对于他这样的人,吃饭吃顿牛羊肉,见好饭菜就倾倒的粗陋土气之人,当真能把名声看那么重?身在花丛,竟然为了名声把持得住,倒也难得,不简单,秦应想明白这些,连忙赔罪,笑着说:“为兄确实未曾多想,确是如此。也好,你我就青梅煮酒,知己相待……”
他开门见山,说:“邀请夏王前来,一是做兄长的为你接风洗尘,二是之前不甚往来,生怕你觉得生疏,三呢,就是议论下交换事宜,先私下交个底。这样一安排,确实疏忽了,怕是真会有毁夏王的名声,还请夏王谅解。”
狄阿鸟知道,这开门见山的话肯定是秦应琢磨很久,甚至让谋士反复参考的。
两个人毕竟以前没有太多交集,不奔正题,基本上无话可说。
直奔正题,反倒容易找到利益的共同点,继而容易狼狈为奸。
他还没时间去想秦应为什么主动接下这差事,就说:“兄长殿下有什么关于交换的想法,不妨直言。”
秦应推辞说:“既然我接下来交换马匹的事,就不会不尊重夏王你的意见,夏王但有顾虑,尽可告诉为兄。为兄不会为一二钱财,伤了感情,并且有心送夏王一份大大的人情,以便日后守望相助。”
他慢吞吞坐下,眼看人全出去了,倒茶的都没有,不免有点儿别扭。
狄阿鸟坦然抓了蟾蜍吞珠碧玉壶,在两个小盏盏里倒上茶水,略一沉思,说:“长兄殿下毫不迟疑地接了这差事,就是送孤了一份大大的人情。要说孤有什么意见,那就是马不能太贱,否则孤在各部交代不过去。但是马卖了高价,长兄殿下不免无法向皇帝陛下交代,无法向朝廷交代,是不是?孤也有心送长兄殿下一份人情。但孤有一个前提,那就是要诚心与高奴议和,必须得议。”
他又说:“孤入城之后,坦然来意,陛下知孤是来交换的,自然不在当孤是威胁,那就会腾出手来收拾高奴。即便是孤说,孤是来劝和的,但是陛下肯定不会同意。孤也就把底托出来,高奴实为东夏一脉。”
他盯着秦应,一字一句地说:“高—奴—王,确—实—是—孤—的—爱—弟。”
秦应有点吃惊,但还是点了点头,表示等待下文。
狄阿鸟这就说:“他还年幼,凡事喜欢和孤逆着来,孤亦无可奈何,只能跳出来为他擦屁股。再者说,高奴、雕阴亦为关中大门,这个跳板也绝不能让陈朝占去。留下他,孤若从征陈朝,骑兵奔袭,可作为立足点,供应一定的补给。”
秦应茫然道:“逆着来,你就没有办法?不是我不想帮忙,他拔了雕阴重镇,骑兵直入京都,又接二连三屠戮王师,焚毁城镇,物资……你说这样的事情,能说过去就过去?”
狄阿鸟道:“这就得从战略上下手,高奴、雕阴可让他一介小酋占据,却不能让予陈朝,若孤所料不假,陈朝已候机夺取高奴、雕阴二镇了,议和稍一晚,陈朝便趁高奴王与朝廷交战,趁虚而入。”
秦应点了点头,说:“这么一说,确实有几分道理。”
狄阿鸟苦笑道:“几分道理?这是至理。尤其是高奴,孤悬在外,朝廷占据,则朝廷难,而陈朝占据,以其骑兵优势,朝廷防御处处漏洞,王师必然疲于奔命。”
秦应不敢保准,连忙说:“夏王可借我及我门下们的口舌说予父皇,至于父皇如何决断,我就无能为力了。”
狄阿鸟就是要借个朝廷大臣的嘴说给秦纲,想必秦纲一点就透,也就点了点头,说:“既然兄长殿下愿意帮这个忙,孤就把人情送到家。来之前,孤就有了腹案,马匹,孤以市价的一半卖予朝廷。”
秦应不敢相信道:“半价?那你喊着不能贱卖,还不是吃大亏?”
狄阿鸟笑道:“亏什么?市价的半价对于草原人来说已经算是个好价钱,再说了,再往上提价,又怎么送王兄人情呢?我为王兄计,这个马,包括其它牲畜,你要专营,可以征集商行预卖,但买卖必须过手,孤只卖你,不卖商行。你可以摊派下去,以一匹六成市价或者七成市价的价格交换布帛、粮食、铜铁、盐巴、茶叶等,中间所获利润用于弥补朝廷军马拨款,如此一来,王兄就办成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只出了国库小小的一笔钱,就为朝廷筹建了一支骑兵……”
秦应的两眼一下被点亮,猛地捧住狄阿鸟的手说:“此话当真?”
狄阿鸟笑道:“自然当真。孤只要最快的速度,现物现换,否则日耗千金,孤哭都来不及。”他又说:“孤也算胁迫了朝廷一回。带了数万人,制造出压力,这个马必须得卖出去了,朝廷已经是买也得买,不买也得买,就连孤,也挽不回这局面。是不是?朝廷中有见识的人心里都明白,担心的无非是马价的高低。买低了,怕孤生事,买高了,身背骂名,问题也就难在这儿了。”
秦应连连点头,说:“没错。我的幕僚也是这么给我说的。这马等于强要卖了,不买不成……”
狄阿鸟微笑道:“兄长殿下,你按孤说的来,不但一点问题没有,还成全了朝廷。再换句话说,有了这笔大宗的交换,王兄需调配物资,人力,天下商贾,手中自然钱财滚滚,有了这些,非太子莫属。”
秦应一下黯然道:“夏王是自家人,秦禾的夫婿,自家兄弟。不作隐瞒。太子?!已经另立了。”
他挥了挥手说:“不讲它。立谁为太子没什么,可这个立法,让我觉得不公平。”
人们总把交情当成工具通往利益,却又千方百计让对方觉得自己是把利益当成工具,通往交情。
有了共同的利益,秦应和狄阿鸟二人的交情一下子稳固下来。
玩玩乐乐,斗鸡走狗的事情娓娓可以道来。
为了附庸风雅,两人还一人抚琴,一人拨拉弹唱,相与合奏了一曲。
有了秦应的帮助,太原城地头就熟了。
第二天一大早,狄阿鸟就把高奴使臣所在的驿馆给找到了。
高奴使臣政治上的弱势是显而易见的,他们来到太原,一直没有得到秦纲的召见,朝廷只安排一名三品大员全权负责,两名六品辅从,若干秉笔文吏,哪怕来人再声色俱厉,他们也只是抱着几样法宝,不过分的条件与你议一议,过分的条件托辞奏请。接连几天,议和毫无进展,但这还真不意味着朝廷怠慢议和。高奴的战果根本没有扩大到让朝廷着急的地步,也没人能明白这种政治上的玩法。
要知道,议和上能够坐下来和谈,只会在议和的前提双方都已经同意之后,这时双方讨论些后续的细节,比方说要求一方赔偿的议和,前头一方说你要给我赔款,另一方说可以赔,然后,双方这才能坐下来再议和,讨论的是赔多少,怎么赔,用什么东西赔,什么方式,什么时限,反复磋商,讨价还价,否则就该一拍即散。
狄阿孝要与朝廷议和,没有与朝廷交换议和的前提,先派人来了,人来了坐下来拿出条款就要谈。
这个谈该怎么谈,从何谈起。
别说皇帝认为你不够格,不见你,见了你,你议和的的目的都表达不清楚,他带着大臣们与你瞎耗啥?
狄阿鸟其实也是来‘和谈’的,目的就清楚得多,我来干什么,卖马,你要不要。皇帝品品,买马是件好事,十余万部族在城外,不买也不行,就说‘好,可以谈’。
于是,这个事就可以安排专人进行谈判,谈判怎么卖,怎么买。
至于高奴这边,可以说,朝廷安排出一名三品大员全权负责,两名六品辅从,若干秉笔文吏,等于说已经是屈从形势,相当重视这件事情,可议和的前提没有,谈什么呢,这就变成了一切皆可谈,一切皆可谈,事情开始不紧急,又是你找人家谈的,人家能和你谈出结果才是怪事呢。
高奴的使者这就焦躁不安地住这了。
驿馆外兵围了一圈,戒备森严。
狄阿鸟眯着眼睛过一遭,像是知道这种结果一样,微笑着捧碗热茶,坐等朝廷上对于见面的安排。本来,他不知狄阿孝派了谁来,觉得无论怎样,这被派来的人置生死于度外,都是自己客气的对象,却没想到一盏茶还没吃完,隔墙后面就响起了一句熟悉的喊声:“老子给你们说,爱和和,不爱和不和,拖,再拖,老子不跟你们谈了。”
一听这声音,他立刻就毛了,猛地站起来,茶碗一摔,咆哮说:“咋是这个兔崽子?追拓跋黑云追这儿来了。”
他带着人就往里闯。
朝廷上陪他坐的人不防备,就见他几下到了那院前,一脚踢开大门,怒气冲冲去捉高奴的使臣,那少年使臣先一愣,紧接着绕着几棵树木打转,最后一猫腰上了树,三下两下给爬到树顶上。
狄阿鸟站在树下大吼:“博小鹿。你兔崽子下来?”
博小鹿是意外被惊到,连声说:“阿哥。你怎么冒出来了的,不会是专门来找我的吧。你别生气,生气容易老。我不是不下去,一时不敢下去,让我先想想是怎么回事,我就下去。也不是没挨过你打,不敢逃的,让您老人家出出气,那也是阿弟的孝顺。”
那少年扫眼看到朝廷的文官晕晕地站在四周,抬着头围观,立刻变了另一幅嘴脸,冲他们咆哮:“看。看个求。老子一生气把你们全宰了,跟老子滚。”
忽然,又一个少年从厅堂里冲出来,本还扎了个斗架的架势,然而瞅了几眼,绕屋就跑。
狄阿鸟回头看了一下,见自己带来的人把他截住了,文衫打扮,却并不认得,不知道为什么要跑,陡然间只觉得自己丢人,替狄阿孝丢人。
这狄阿孝胆大包天,还以为多有本事,派人议和竟派了俩少年,一个能上树,一个见了自己就想溜墙根。
陡然之间,这种丢人却又变成了一种怜爱。
若非年少不懂事,狄阿孝何来胆量与大国开战,派使者派两个嘴上没毛的小少年?
他叹息一声,说:“博小鹿。你下来吧。阿哥是来督促你们议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