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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贸易交予司马唯等人操作之后,第二天,数万人都在忙着给摊派的马匹烙印,以作分辨使用。
与此同时,中原的商人们也向太原水陆并进。
几年来,中原经济虽有复苏,但由于币值的原因,商业上缺少足够的媒介,一方面造成大范围钱荒,一方面大户用金银不需要布帛,小户用布帛没有金银也同样不认金银,相互难以兑换,粮食等生活必需品难以流通,变相通货膨胀。
为了维持稳定,朝廷又不得不以平抑物价为主。
其结果,平抑的结果是金银耐花,花不掉,富人手里聚集了大量的金银,穷人更加只认布帛,商人们处在穷富之间兑换布帛、金银,但布帛、金银之间兑换不成比例,太难均衡,从而热钱泛滥。
这也是为什么狄阿鸟听黄天霸说黄文骏手中积攒布帛,交口称赞的原因,但是有眼光的商人不多,当有眼光的商人聚拢了数量巨大的布帛后,能够平衡上下贸易的时候,那些没眼光的,无法运转生意。
东夏入马卖粮食、茶叶等物品,那都是大宗交换,大多对商业一窍不通的朝廷官员还对用什么手段完成交换支付走弯路的时候,被证实的消息就像一道春风拂过,不但各地的马商聚拢马客数百里加急,各大钱庄、各大商行为将金银变活,同样冲在前面。秦应和大多数的官员一样,没有头绪完成这次意义非凡的交换的,同样他也不可能知道很多优秀的商人对用什么手段完成交易,预测的是一清二楚,眼看头天拜访的大多数是各个钱庄的来客,只是不胜其烦。
是呀,钱庄有钱,富可敌国。
可是你们有钱,你们富可敌国也没用,狄阿鸟他不要白银。
倒是狄阿鸟还需要他作推手,主动派人去找他,反映说,咱们这种程度的贸易额度太大,需要金银作为中间媒介,需要一家或者几家现银准备最快的钱庄,还需要一个大的贸易行接受委托,一边用黄金白银作为周转抵押物,一方面要有人牵头马匹的卖出和大量粮食、茶叶等物的采购,这样才能完成快速交换。
秦应竟松了一口气,回应说:“还是东夏王妹夫聪明,找到了一个解决的办法。”
来人再进一步说明,只要有大量的现银作为中间抵押物,马匹得到足够的支付,东夏这边各族会放心不少,商行再筹备得力,交割物资迅速,城外多余的人是能够快速分批撤走的,他更是拍案叫绝,竟又说:“是呀,黄金白银押在你们那,分批次拿走你们要的物质就容易信任。”
他和他的谋士都觉得狄阿鸟聪明透顶,这办法都能提前想得出来。
狄阿鸟听说,却是满腹的鄙夷。
在他看来,治理一个国家的人,竟然不知道钱有多重要,眼看没法物物交换的时候,竟然不知道抬钱出来,根本就是不够格。不过,秦应包括秦纲对这一点一窍不通有利于他提建议,他又支招说:“无论是商行还是贸易行,最好只指定一家,咱们可以允许这家许别人好处,调配别家钱庄、商行的资源,但是最好只指定一家,这样钱所出,货所入才不容易出乱子。”
于是,他要求了三条:一,准备要最早,再大的钱庄,再大的贸易行,如果反应迟钝,就意味着没有中间支付,中间采购的资格;二,贸易行要有严密的多头交易能力,物资快速转运的能力,最好有过马匹交换上的业务,钱庄不但要信誉良好,规模大,还要已经筹集了相当数量的黄金白银;三,两家都要有能力第一时间纠集足够多的从商账房,算账高手;秦应觉得有道理,上报朝廷,朝廷也觉得有道理。
登州河东历来出钱庄,中原五大票号中有三个票号都出在周边。
河东作为他们东主的居住地,被当为老窑,应该来说,满足第二条钱够多没有问题,而事情发生在河东,他们最先知道,也理应最早做好准备,至于第三条,依照钱庄的实力,能够开分庄十多家,也应该没问题,再加上几家大票号的上下活动,秦应觉得定下来不难,难的是贸易行。
狄阿鸟要的就是这种摊牌,完全同意,对于附和条件的贸易行,他要求说:“贸易行是给孤打交道的,殿下牵头,孤要择优选择。”
秦应不觉得有什么,这是自然,作为中间委托,倘若这个贸易行狄阿鸟看不上,把交过去的定为次品呢?
他要选,让他选去吧,干脆把先期到了的十余家贸易行全赶出城见狄阿鸟。
狄阿鸟为了掩人耳目,还聚拢了上千兵马圈了一个场地,张罗几十张罗伞,邀请了秦应为首的朝廷官员,附近乡党,甚至是金风细雨楼的老板苏道宽。
眼看这个择优选择开始,一家一家的贸易行所委派的人带着两三人随从并列,准备上递贴,上面标明自己的资格、名头、实力,东主姓名,从业时间,财力等等,忽然之间,姗姗来迟的京东贸易行到了,竟来了上百人之多。
这上百人一看都是读过书的,年龄都不超过四十,清一色青衣灰衽,扎师爷巾,身背书箱,整齐排成两列,精力充沛,容光焕发。
观众中多了一些轰动,有的眼睛一直,脱口就嚷:“不是师爷队就是账房队。”
秦应都奇了,动容起身,问身边的人:“这是哪一家。这些商人竟有这等气象,雇得百十个账房?该不是临时请来充数的吧?”只见为首一人老鼠胡,略有小胖,眼如绿豆却目不斜视,不苟言笑,手捧大贴躬身上前。
狄阿鸟一看,竟然是黑明亮当着自己的面选出的助手,当时记得自己还笑话黑明亮,选个人还选个长得跟他像的,他微笑,结果帖子看了看,带着征询的口气问秦应:“来了上百账房,是你们中原最大的贸易行吧。”他翻翻递贴,又一个吃惊,扔给秦应看,说:“这上头还算有年贸易额,殿下看数目。”
秦应拿起来一看,瞠目结舌,年贸易往来总额白银一千四百一十七万两,交纳税银六十五万两,完全根据市税,盈利起码在三百万两左右。
据他所知,他爷爷在世,堪称盛世,国库收入最高的一年才三千五百万两白银。他脱口就问:“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来人不慌不忙行礼,站于众人面前,袍面被风飘动,微微隆起的小腹曲线圆润,坦然自若地说:“一是与胡商交易多,不欺不诈,受人信赖,最后包揽大多数的胡商贸易。”
秦应觉得这是取悦狄阿鸟的,让狄阿鸟听的,他不太关心,问:“还有呢?”
来人又说:“异地交换也可传书登记,中介抽成,与三分半堂的钱庄有协议,可以钱庄飞钱支付手段加快成交时间。”
娘的,这是商人吗?
这是谋士。
怕是又说到狄阿鸟心坎上了,因为都说到自己心坎上了,无论狄阿鸟还是自己,都想着尽快交易。
秦应忍不住问:“还有吗?”
来人又说:“最近闻名的万通马步趟子局有我们东家的股份,不少马匹是我们与胡商贸易结余后资助的,转运绝无问题。”
秦应不等狄阿鸟宣布,当场答应:“万通马步趟子局我知道,就你们了,让你们东家来见。”
来人回应说:“我家东家是个女人,不方便来见两位王爷,已全权交给小的主事。”
秦应还想说什么,转眼见狄阿鸟盯住那人,面露不快,以为他不满意,或者不想让自己把话说完,连忙问:“夏王意下如何?”
狄阿鸟生气是因为自己提前知会过去了三个要求,来人可以设法巧妙地回答,却不应该不作掩饰,直接把三分堂,万通趟子局全部暴露出来,甚至包括贸易额,这么大的贸易额引起朝廷的注意,不是什么好事。不过,他生的两码子气,不能说自己把自己的一手安排给绝了。
他欲盖弥彰,轻轻给秦应说:“话里有虚,夸大的成分多。不过其它家贸易行也是,就他们吧。”
结束竞选,黑明亮果然到了。
见了面,狄阿鸟大发一通雷霆,这才知道,此时的京东贸易行年往来交易额是那助手所报的五倍,三分堂与多家贸易行都有往来,万通趟子局还为多家老票号押运过银车,这都是无须隐瞒的。
经过进一步了解,他自己都笑了。
三分堂要为东夏采购,钱不敢放出去做长线投资,多数用于贸易行套利周转,并用于异地贸易登记后的担保;而万通趟子局快马三千多匹,武艺高超的长雇趟子头上千名,一半以上都曾在西陇从军,押运期间多次硬捍山匪,二千多辆铁轴木轮马车,分驻三十多个城市,是被称为西陇破落户的陇西人的首选职业,因为有胡商往来,马匹多,在缺马的靖康国再无竞争对手,其它趟子局运十付二,万通趟子局完全按货物多少,运十付一都不到。
树大了,想不招官府都不行。
规模空前的交换并没有经过太多的准备就已经开始,它的效率和规模超出一般官员的想象。
绝大多数官员仅仅看到马匹源源不断地流入靖康市场,但他们看不到朝廷向指定的钱庄拆借的金银抵押到东夏,东夏又把这些数量巨大的金银交到京东贸易行,而京东贸易行会将钱存入三分堂。
三分堂表面上是在提供异地支付的业务,而实际上却在筹根候机,离太原较远的城一夜间传出东夏卖马不成,与朝廷开仗了的消息,但凡此贸易所牵扯到的钱庄均遭到不同程度的挤兑。
之前三分堂因为提供储息造成钱业联盟的集体抵制,虽在东夏捐尽金银的支持下勉强不倒,却不得不与钱业联盟和解,除之前许诺的提供储息外,之后存银一律将收取同一比例保管金的协议。
虽辟谣不及,分庄纷纷告急,但大量的金银又被借贷给朝廷,这些钱又不在朝廷手里,根本讨要不出来,接下来,不出意料,便是钱庄的各个东家涌进秦应府上,秦应会立刻向马商们施加压力。
马商们为了筹备购买马匹资金,很多已经找钱庄借贷过,而且借贷数目巨大,秦应越急着脱手马匹,马商们越握着钱迟疑,钱庄是不但从朝廷手里收不回金银,也会被马商占用大量金银。
介时各大钱庄会因为银根吃紧,四处求助。
他们知道贸易行将钱转入三分堂来异地支付,就会瞄上,一旦有一家上门,中原的钱庄联盟就顷刻间被击破。不仅如此,三分堂不属于晋商,不再朝廷指定之列,应该是绝对安全的,一旦他们恢复被钱业联盟强制禁止的储息制,百姓从被挤兑的钱庄取出金银,三分堂可以抛出提供储息的利好消息将之吸纳,金银将会前所未有地宽裕。
宽裕的银根,不但可以用来异地支付,还能更进一步冲击各大钱庄。
再有一家老字号支持不住出让股份,被三分堂注入银根控制,制衡的天平就会被撬动,钱业行会的约束禁令也已经形同虚设,再加上提供微薄储息所产生的吸引力,离垄断靖康钱业还会远吗?
这样的结果,狄阿鸟几乎可以预料到。
他的东夏是他一个人的,一声令下,三分堂也会不计得失,中原钱业呢?大难临头,各自为政,东家混杂,就算有钱业高人看出点什么,但己在暗,他们在明,他们又能看明白多少呢?
对于起码要启用四百五十万两以上白银的滚滚车轮,一开始就没法再阻止,结局几乎已经注定,狄阿鸟都不想再劳神,将两边的执行分别交由黑明亮和司马唯,自己则悠哉悠哉地逗儿为乐,闲下来时,还能酝酿、酝酿东夏国的政体,货币等。
然而,没有那么轻易就大获全胜的。
五、六天过后,他接到一个可怕的消息,狄阿孝不但没有中止与中原朝廷的战争,回雕阴和高奴防守陈国的偷袭,反而甩掉追兵,渡过王河,往太原方向来了……清晨刚刚接到消息,早饭时分,狄阿孝的使者已经到来,站在帐篷里游说:“阿哥既有雄兵,当有雄心,阿弟愿追随长兄纵横天下,逐鹿中原,阿哥万不能秉有商人贪利之习气,贾马削兵,以享铜臭。”
狄阿鸟脸都变绿了。
交换刚刚进行到节骨眼上。
狄阿孝数千人奔袭过来,交换肯定中断,精心布局毁于一旦,陈师交换势老,赔了夫人又折兵怎么办?
东夏不是财大气粗,一点积蓄也没有。
如果这个时候,陈国偷袭了雕阴,一旦想让交换进行下去,自己就要率精骑支援,岂不露馅?
一旦露馅,朝廷恼羞成怒,赔了夫人又折兵事小,十数万人是不是交待在中原还不一定。
他焦虑难制,怒火攻心,一时收敛不住,拔了鞋子扔在说客脸上,仰天长呼:“天要亡我乎。”
众亲信要杀使者,他又怕绝了狄阿孝的心,不敢轻许,顿时已是泪流满面,不顾颜面,哽咽涕零。
不少人曾随他出生入死,无论何时何地未见他有如此模样,均大气也不敢出,惶惶不知该怎么办好,自觉大难临头,冷从心来。众人一时呆滞,转眼间,就见他拔出长剑,逆转剑尖……李思浑离得近,事觉不妙,一把把他抱住,却是一阵扯拽,他没有狄阿鸟力大,只好大呼:“尉迟秉。夺剑。夺剑呀。”
尉迟秉明白过来,一把夺了长剑,随手丢至一旁,又补一脚,招呼旁人说:“收走。收走。”
众人手忙脚乱,个个用脚,将剑赶到帐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