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冲她做了个鬼脸,萧宝蔻也冲他呲了呲牙。
陆寻春给她顺毛:“好了,你们俩也是,一见面就斗嘴。”
她又笑道,“不过小宝蔻,你今日这么乖,是不是有什么事?”
萧宝蔻被她戳中小久久,笑了起来,两只手捏着竹片,有些不好意思地凑近:“舅母,你您这儿有没有什么药,可以让人身上痒痒的?”
她两只小手在半空中抓了抓,“就是那种越挠越痒,越痒越挠的,不过也不要太厉害,就浑身痒痒就行。”
陆寻春轻笑:“你拿这个作甚,是要捉弄谁?”
萧宝蔻转了转眼珠子:“舅母,不是捉弄,是报仇。”
她又添油加醋地把齐思邈的形象丑化了一下,再把自己说得可怜兮兮地,只差挤出几滴眼泪来配合气氛。
听她说完,陆寻春却没动,反而点了点她的鼻子:“小丫头,鬼灵精的,我看是你欺负人家。”
她又道,“我可不能让你去惹祸,要是你下手没分寸,可就遭了。”
见萧宝蔻又要凑过来撒娇,她连忙转移话题:“好像是鸡汤味,肯定是你舅舅做好饭菜了,快来,我们用饭去,晚一点,我带你出去玩。”
她又对着回廊下的少年道:“白苏,先别忙了,用饭去。”
萧宝蔻只好暂时歇了心思,跟着她去里屋用膳。
用饭时,她还在琢磨着怎么找陆寻春套到痒痒药。
从饭碗里抬起头的时候,就见着卫子瑜不停地给陆寻春夹菜,又将鸡汤给她盛了整整一大碗。
陆寻春皱着眉头不想喝,他不像平日里的吊儿郎当,好说歹说让她喝下去。
她现在怀了身孕,卫子瑜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将围着她。
萧宝蔻吃着碗里的饭,瞧着对面两个腻腻歪歪的人,忽然像个大人摇了摇头。
她爹娘这样,她舅舅舅母也这样。
唉,她萧宝蔻是没地儿放了啊。
用过饭后,她还是偷偷摸摸在白苏那儿弄到了痒痒药。
她赶忙跟卫子瑜夫妇说了一声有事,就激动地跑回宫了。
好在这会儿才刚过晌午,她估摸着齐思邈在书房,鬼鬼祟祟地就摸了过去。
她躲在窗台下,两只手扒拉着栏杆,只冒出半个脑袋往里面瞧。
屋内,一个约莫十五岁的少年端坐在檀木椅上,满头墨发仅用一根白色发带扎起,白袍似雪,玉带扣腰。
从她的角度看去,只能瞧见他的侧脸,耳廓像探出乌云的月牙儿。
在日光下,肤色白得能看清细小的青筋。
他正在看书,如竹节的手指翻开一页,搅碎在书面上浮动的影子。
萧宝蔻看着,忽地咽了咽喉头。
小古板不说话的时候,还真是她见过第三好看的。
最好看的当然是她父皇,第二好看的是她舅舅。
清雅的声音落下:“公主殿下既然来了,便将昨日誊写的赋文交于臣。”
萧宝蔻一惊,差点摔着了。
这人背后长了眼睛么?
她赶忙想缩回去,又觉得太没面子,硬着头皮要进去,刚刚抬头,就看见齐思邈不知何时走到了窗台旁。
他略低着眉眼,目光无波无澜地瞧着她。
单手负在身后,明明才十五岁,却比同龄人的身姿都挺拔许多,萧宝蔻就算站起来,也得仰视他。
这个认知让她心里尤为不畅快,她是公主,他是臣子,她怕他作甚?
这么一想,她的胆子也大了起来,不屑地哼了一声,翻窗进去。
这样不合规矩的举动自然让齐思邈皱了皱眉。
“公主殿下,进屋得走正门,不可翻窗。”
萧宝蔻翻了个白眼:“啰嗦。”
她绕过他坐到椅子上,悠闲地靠着,拿起茶杯,咕噜噜地喝着。
齐思邈的眉头越皱越深。
萧宝蔻见着他这副模样,心里越发高兴,她就是故意在他面前这样做的。
她知道他最看不惯她没有仪态的懒散模样,那她就非要做给他看,气死才好。
不过这一回,他倒是出奇地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站在那儿看她。
逆着光,让他的神情显得有些模糊。
萧宝蔻偷偷转着眼珠,心里却在盘算怎么用拿来的痒痒粉捉弄他。
她冲他招了招手:“小古……齐公子,你过来,我给你看我写的赋文。”
齐思邈点头,行至书桌旁,和他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我马上拿给你看。”
萧宝蔻低下头去拿纸张,实则是将痒痒粉偷偷涂上去。
大功告成,她将那叠纸端起来要送到齐思邈手里。
齐思邈也没有多想,径直接过。
萧宝蔻眼里得逞的笑意越来越深,眼见着齐思邈的手要碰到纸上的痒痒粉。
忽地一阵风吹来,她手上的纸被掀开,她急忙别过脸,那纸却黏在她的手上。
她惊恐地睁大眼,赶忙将纸张扔掉,跳了起来。
可还没有等她反应,手上就开始发痒。
她控制不住地用指甲去挠,眼瞅着挠出了血痕。
她在原地打着转,一边挠,一边跳。
可偏偏越痒越挠,越挠越痒。
齐思邈见她痒得难受,清冷的脸上头一回多了几分担忧:“公主,你怎么了?”
萧宝蔻急得眼里冒泪花:“好痒,好痒!”
“我去传太医。”
齐思邈到底比她冷静一些,转身就要出去。
可萧宝蔻急忙拉住他:“别别别,先别去。”
这可是她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太医肯定知道她用了痒痒粉。
要是让她父皇母后知道了,指定要责怪她,说不定还要让她抄书。
可她痒得难受,都快哭了。
齐思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大概猜到她这突然痒,本来是准备捉弄他。
他没说什么,转身去倒了一杯茶水,浸湿帕子。
“抬手。”
“这有用么?”
萧宝蔻半信半疑地看着他。
“公主只需信我。”
萧宝蔻依着他的抬起手,他便用帕子轻轻给她擦着手臂。
她的皮肤娇嫩,轻轻挠几下,就已经红了一大片。
他的眸光沉了些。
倒是也怪,被他这么一擦,确实没有那么痒了。
萧宝蔻瞧着自己的手,又瞧了瞧从怀里探出药瓶子,低头给她上药的齐思邈。
心里没来由生出几分愧疚。
“齐思邈,其实我……”
其实她是要捉弄他的,她还以为他会趁这个机会嘲笑她,没想到他还给她上药。
可她一向不是个会服软的性子,也很少会同人道歉,这软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齐思邈抬眼瞧着她,不着痕迹地引开话题:“还难受么?”
萧宝蔻摇头。
齐思邈也将药擦好了,那药冰冰凉凉的,涂上去格外舒服。
他收回手的时候,就见着萧宝蔻一直在盯着他瞧,黑白分明的眼珠子一转不转地。
他将目光微微移开,面色还是那般处变不惊:“臣有何处不得体么?”
萧宝蔻摇头:“我就是突然觉得你还挺好看的。”
齐思邈捏着药瓶的手指微缩,眸光颤动了一下。
又垂下纤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可他到底是个十五岁的少年,还是没忍住低声道:“和宁安远比呢?”
“你说什么?”
他的声音太轻,萧宝蔻没听清。
齐思邈淡淡地道:“没什么。”
萧宝蔻来了兴致:“你说说呗,你刚刚肯定说话了,我好像听到宁小猴的名字了,你是不是说他了?”
齐思邈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将药瓶放到桌上:“这药,再擦几次即可,公主今日身体抱恙,今日的背书暂且免了,伤好后再补上。”
萧宝蔻睁大眼:“我都受伤了,还要补上!”
看着齐思邈一脸没得商量的神情,她气呼呼地道:“你这个小古板,简直没良心。”
她哼了一声,拿起药瓶就走了。
齐思邈看着她的背影,薄唇微抿。
到底是谁没良心?
他别过眼,耳根微红。
明明那时候说喜欢他,说他最好看。
结果呢,她倒是把他忘得一干二净。
没良心的人,明明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