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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傍晚回到家中,看到床头放着于书娴的留笔,知她已离去,季忘倒不意外,反是窦扣撅着嘴闷闷不乐。
于姐姐这个大骗子,明明答应过她的!
自那日后,季忘和窦扣每天都会去那个巷子里查看,可除了碎裂的砖头,已再无任何变化。季忘还刻意弄伤了手指,只为滴血实验,既不会被吸入,到晚上也没有红光。
巷子里再无异常之后,季忘呆在家中的时间长了许多,不过偶尔也会出去做做短工,补贴家用。窦扣则是每天跟着哑娘学习怎么编草鞋,哑娘对她的态度也日渐亲近,不似刚来那般生疏了。日子就这么平凡无奇地过着,两人似乎渐渐淡忘了那次出乎寻常的经历,也没再提及。
这日于府的吴管家让人抬着三顶轿子到访,说是他家小姐请三位到府上一聚,顺便感谢窦姑娘的救命之恩。
窦扣还在纳闷离家出走的于姐姐怎会回到家中,不过接下来就被吴管家的话勾去了心神。
“小姐已备好酒菜,只待我等接各位过去了。”吴管家微微鞠躬,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有好吃的吗?”窦扣所问让全场人大笑。
“那是自然,窦姑娘想吃什么,我命厨房准备就是。”
她被自己的胃给出卖了,窦扣顾不得自己衣衫寒碜,毫不迟疑地三蹦两跳就上了轿子,然后拉开轿帘,不解地看着仍杵在原地的其他两人。
“季公子和老夫人也请上轿吧,小姐命我一定得好生接三位回去,不可怠慢。”意思是不要为难他。
虽然不想和什么大富大贵之人扯上关系,但此次人家只提及窦扣,想来自己挺多是个陪衬,应该不会有什么麻烦。季忘和哑娘心造不宣地对视一眼,也相继上了轿子。
只怪这心如绷弦的年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平平淡淡过日子就已是万幸。
约摸一刻钟的路程,轿子在一座大宅前停下。门口的两座大石狮子格外气派,悬挂正中的上等紫檀木牌匾镶嵌着‘于府’两个烫金大字。下人们早已在石阶上候着了,见轿子一停下,纷纷欠身行礼,别说窦扣了,就连季忘也没见过此等排场,未免有点太小题大做。
窦扣有些惊慌地扯了扯季忘的衣角,没见过世面的丫头,多少有些手足无措。
几个丫鬟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还不时用不屑的眼神打量过来,不用想都知道她们在议论什么,这就是季忘不想来的另外一个原因,都是些狗眼看人低的。他像往常一样握紧窦扣的手,偏过头小声在她耳边说:“不要担心,有季大哥在呢。”然后帮她顺了顺有些凌乱的额发。
已经习惯了这一连贯的动作,窦扣并不觉得过分亲昵,反倒安心许多。
然而看在哑娘眼里却另有一番沈思。
这孩子该不会......
吴管家领着人进了大门,越过正堂朝偏厅走去。
这宅子可真大,碧瓦朱檐的阁楼、别有洞天的假山、各式盆栽琳琅满目。廊院内多奇花异草,四季常青;池中的金银鲤鱼在大如雨伞的荷叶下穿游。窦扣一路上呼声连连,想必爷爷口中的皇宫也不过如此吧。
一行人被领至一间别院,门被两个丫鬟拉开,房内空无一人,只见圆形大桌上摆满了珍馐美馔,花样百出,食材上等,阵阵香味扑鼻而来。
季忘尚未进食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几声,一向沉稳的他此时也尴尬的低了头去。哑娘还是头一次见他这幅模样,少有的慈笑挂在了脸上,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别杵在外边了,某个小丫头早就窜进去了。
被管家安排入了席却迟迟不见主人来,窦扣按耐不住想悄悄偷个小红枣,却被哑娘拍掉了手中的筷子,用手语比划着:‘主人家没来,不可没有规矩。’
一旁站着的吴管家见状,笑呵呵道:“小姐在更衣,已经叫人去请了,应该马上就到。”
话音刚落,只见于书娴一身对襟齐胸菖蒲色襦裙,手肘挂着披帛,青丝绾成随云髻,依旧插着那只翠色玉步摇,移步生莲缓缓走来。后边跟着的丫鬟待她进了屋,顺手带上房门,屋内只留吴管家伺候着。
窦扣看迷了眼,今日的于姐姐可是比那日站在粮桶边上的更美几分。自己要是有她的十分之一就好了。上天真是不公平,于姐姐家世好,人又好看,心地也善良,哪像她……肯定是上辈子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心思全写在脸上,季忘猜到这丫头单纯得紧,侧过头说着耳语:“过几年等我家小扣子长大些,季大哥给你置办几套像样的衣裳,定不会比她差的。”
虽是哄小孩子开心的话,但听在窦扣耳朵里,着实美滋滋的。指不定她褪去婴儿肥之后也能是一张水当当的容颜。
“哦,对了。”窦扣突然想起重点:“于姐姐不是要去江南吗?为何会回到家中?”
“那日走到城门口,偶然听到有人议论家父病重,已经卧床好几日了,只得先回来看看是何原由。”
“那于伯伯现在好些了吗?不过像于姐姐这么有孝心的善良之人,相信于伯伯一定会很快康复的。”
于书娴眼中忧虑一闪即逝,却被季忘看进了眼里。
“是什么严重的病症吗?”他问道。
“常年在外奔波留下的顽疾,大夫说这次比较严重,需要卧床数月,慢慢调养,都怪我这次离家出走惹他气急攻心了。”于书娴眼神飘忽不定,转了话题:“先别说这些烦心事了,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今日粗茶淡饭招待各位只是我的一点点心意,来日窦姑娘和季公子有何要求,书娴定竭尽所能。”于书娴说完举杯敬酒。
窦扣自然是以茶替代,似懂非懂地听着季大哥和于书娴客套寒暄。
几圈下来,哑娘稍稍有些不胜酒力,她原本还绷紧的神经,在数杯佳酿下肚后也松懈了下来。十多年没有喝过酒了吧,这酒虽香醇,可还是比不上当初......
“来,吴管家,去给季老夫人斟满。”于书娴使了个眼色。
吴管家趁人不注意从袖子里拿出小药瓶,把里边的液体倒入酒壶中,摇了摇,再倒入哑娘的酒杯里。
哑娘脸微泛红,笑着朝管家颔首,想是酒精的作用,让她看起来不同以往。
吴管家怔住,是自己眼花吗?怎会觉得眼前这个市井妇人竟有些妩媚?
于书娴轻咳两声,示意他下去。
哑娘举杯一饮而尽,许是兴致上来了,倒也喝得十分痛快。季忘何曾见过她这幅模样,颇为诧异,看来自己对这个把他拉扯大的乳娘了解太少了,也关心太少了。
‘砰’一声酒杯落地摔碎,哑娘突然身子一震,双眼突瞪,猛地一大口鲜血喷出,染红了桌布和食物。她迅速运功封锁了周身穴道,褐色的眸子瞬间变蓝,深不见底,眼眶布满血丝,扶着桌子颤抖地指着于书娴。
“你......酒里下了什么?!”声音如黄莺出谷,珠落玉盘,能慑人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