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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秉文发信息的时候,江澄子正在金莺家里。
两人一人一个大字并排躺在金莺卧室的床上,让佣人拿来了切好装盘的水果点心,在两人身侧分别摆放了一长排。
江澄子刚才已经好好地洗了个澡,此时换上了一身崭新的天鹅绒睡衣,手里拿着小银叉,将切好的法国西梅小块送到嘴里,酸甜多汁,吃得畅快至极。
金莺前段时间都在瑞士,去看舅舅家看新出生的小妹妹,听到江澄子讲述的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一时还没缓过来,侧身盯着她,语气里掩饰不住的震惊。
“所以,你就跟宋秉文过上了没羞没臊的同居生活?!”
“什么同居生活,是我单方面活在宋扒皮的剥削之下。”江澄子说起来就愤慨,将手里的小银叉挥舞得像钉耙一样,“你能想象到一天就100块的用度么?而且他还不管饭,这100还要包括饭钱。以前要是有张100的掉地上我都不低头看的好么,今天出门看到有个一毛钱硬币我都捡起来了!”
“那你怎么不打电话给我,我给你打个30万去银行兑成硬币,砸他身上泄愤?”金莺道。
江澄子斜了她一眼。
金莺撑着下巴,有些心虚:“还是...算了吧,跟宋家比砸钱的话,嘿嘿,我还是没那底气。”
“我想过问你要钱。”江澄子又戳了颗蓝莓放嘴里,“但你不是用你父母的副卡?钱一有变动他们就会知道,到时候告诉我爸妈,我这招破釜沉舟就不管用了。”
“所以你就一直在宋秉文那里耗着?”
“对。耗得我真是好苦啊,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一点娱乐设施都没有,我都不知道他怎么呆得住的,我都快无聊得去大润发杀鱼了。”江澄子脸皱成了一团,“但是我又一想吧,我过得越苦,后面回家了就越得怜爱,所以我就撑住了。”
“有道理。”金莺点点头表示赞同,又问,“那你怎么突然又跑我这儿来了?”
江澄子说到这个就气,定了定神,咽下口中的水果,给她复述了宋秉文的原话。
“他这么说了?他真的这么说了?!!”金莺一听就躺不住了,一挺身坐了起来。
看到闺蜜这么讲义气,江澄子更愤慨了,也随之坐了起来:“我在他宋阿饼那里又不是白吃白住,我还给他做饭了呢,花了几个小时做了超美味的牛排,但是他不领情,不肯吃。而且为了给他解压,我连洗澡都唱歌给他听,结果他还嘲讽我。”
金莺坚决站在自己小姐妹这边:“太不像话了,男人都没一个好东西。”
“还是我大度,他那么说我,我都还没忘记临走前给他送一份生日礼物。待人接物这方面,他差我老远了。”
“就是的,还是我们女人心胸宽广,不计前嫌。”
“就是就是。”
两人慷慨激昂地骂了半天,在这样的骂声中,放在远处的手机震动声被忽视掉了。
金莺听江澄子抱怨完毕,抚摸着她的脸怜爱地打量了这许久未见的姐妹一番:“你看看你,这段时间真是受苦了,你现在憔悴得就像是刚从牢里放出来一样......”
江澄子拨开在她脸上摸来摸去的手:“都怪宋秉文!他过的都是什么老干部生活?连着我都老了十岁,我现在急需回归到之前醉生梦死的正道上来。”
金莺一听眼神亮了一瞬:“哎,那不如我们去朗月会所吧,我都好一段时间没去了。走吧,为了犒劳你受伤的内心,我带你去好好保养一番。我们做个脸,保养个头发,预约个按摩,再泡个温泉。”
两人当机立断,也不管周围一圈没吃几口的水果,立马从床上起身。差不多二十分钟后收拾完毕,就出了大门。
因为金家的司机被金莺父母用了,为了方便,两人干脆约了辆专车。
坐上车的时候,两人还在聊着。
金莺侧过身子:“你现在从那里出来了打算怎么办啊?住我那儿倒也行,只是一直这么不见你父母也不是办法啊。我觉得你别跟家里闹了,你家就你一个独苗千金,你爸妈还能怎么样?还能不原谅你?”
江澄子一想到要回家面对爸妈的唠叨,要逼着她去学习酒店经营继承家业就心情超级不爽,五官都拧成了一团,有些颓废地靠着椅背,闷闷的也没接话。
忽然间,她的视线扫过前面的车内后视镜,看到司机也在看镜子里面,用一言难尽的复杂眼神打量着她。
这人是有什么企图?
她出行一向是有司机专车接送,最近倒是体验了好几次打车,但都没有遇见这样的。
她一下就坐直了身子,保持着警惕。
但一直到达目的地,司机也没做什么。
两人下车后,金莺在手机上付了钱,司机说了声谢谢。然后他似乎终于忍不住了一般,越过金莺,对后面的江澄子道:“小姑娘,误入歧途不可怕,人生还很长,有重新来过的机会。”
江澄子:“????”
等车开远后,江澄子思索了半晌才回味过来,这是真的把她当成刚从牢里出来了吧。
——
朗月会所位于闹中取静的市中心一处风景度假区湖边,高档且隐秘。江澄子她们一众小姐妹都是常客,几乎每个季度都会固定来一次。消费了几百万之后,在里面一切项目都是专人特供。
因为提前打了个电话,进去时会所的主管早早地站在门口接待,很快就将她们带到了长廊深处环境幽静的专属包厢,为她们做了全套护理之后,敷上了定制面膜。
江澄子躺着刷手机,百无聊赖地浏览着网页。
忽然,手机叮的一声,浮窗显示收到了一则消息,是从私信里来的。
【您好,我是宫春莹的助理周全,之前宫老师偶然看到了您的直播,想问一下您这边是否有意向来宫春莹工作室做学徒。】
江澄子瞳孔一睁,猛地坐了起来。
宫春莹,这个名字她当然知道。
雕刻艺术大师,稳坐国内乃至全世界雕刻界第一第二交椅,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多层次镂空根雕技艺传承人。早年间拜师学艺,云游四处,兼收并蓄众家之长。年少成名,不到二十岁便在雕刻界崭露头角,三十岁时木雕作品《云海》被故宫博物院永久性收藏。
如果打开百度的话,还能看到一系列享受□□特殊津贴专家、国内首位世界巡展的雕刻师、首位女国家工艺美术师等荣誉。
只是随着年龄增长,宫春莹近几年鲜少在公众面前露面,只待在自己的工作室里专注于精进技艺和培养学生。
之前江澄子在一次拍卖会上以八位数的高价拍得一件她的代表作,以为借机能和她见上一面细聊,没想到宫春莹本人根本没有出席。后来江澄子曾经托中间人想要联系,但被宫春莹那边婉拒了。
所以,如今冷不丁地收到这个消息,江澄子狂欢若喜之余又觉得不可置信。
她为了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伸手掐了一把——金莺的胳膊。
“嗷!”金莺疼得叫起来,本来阖上的双眼也瞬时睁开,“你干嘛?”
很好,不是在做梦。
江澄子喜得也不顾脸上的面膜往下滑落,扯着旁边金莺的衣袖将手机递了过去:“快看,宫老师的人主动联系我了!”
“哎哎哎,你别扯我,一万多一贴的面膜,掉了你赔我?”
“你先帮我看看,回头我送你500张,一个季度敷一张,这面膜能把你送走。”
“......”
金莺坐起身,一边用两根指头撑着面膜上方,一面透过两个孔看了一眼屏幕:“宫老师?哪个会所的?新来的?”
江澄子嫌弃地啧了声:“人家是雕刻界的大师,我之前在好多展览上都看过她的作品,以前还买过的。我一开始接触这个领域,就是看她的教学视频入门的。”
说着她也不让金莺细看了,将手机一把拿回来。回复了好几个我愿意后,对方也发来了工作室的地址,让她前去面谈。
江澄子怕夜长梦多,立马将时间定在了一小时后。
金莺看她喜不自胜的模样,问:“你真的要去么?”
“那当然了。”
“啊,那你不回家啦?”
“再看吧。”
“唉,你说你这是图什么,放着千金大小姐不当要去给人当学徒。”金莺叹了口气,摇摇头。
但她知道江澄子一向行事风风火火,想什么就去做什么,谁也阻止不了,便又道:“那回头我打点钱给你,当学徒也不用苦着自己。”
“嗯,再说吧。”
江澄子确实风风火火,一分钟都不肯耽误,直接从会所出来就前往宫春莹工作室。
工作室位于华城东南区一处公园的后面,这个公园江澄子之前路过无数次,但没想到人径未至的地方竟然就是宫春莹的工作室。工作室是一处仿古式建筑,占地不小,但只有一层,呈翼状向四面八方铺展开。周围绿树掩映,芳草新绿,往里走有种曲径通幽的别致宁静感。
与江澄子联系的助理已经等在了大门口,领着她一路进去,并介绍了一下相关的情况。
据助理说,宫老师很看重技艺的传承,现在比较愁于后继无人,因为现在的年轻人都耐不住性子干这种精细活。所以近几年来,宫老师的工作重心都放在了挖掘和培育后人上。在这里开了个工作室,除了自己带学徒之外,还在市里的少年宫代课教对雕刻感兴趣的小孩们。
也是一周前课间休息的时候,宫春莹偶然看到了几个学生凑在一起看网上江澄子的直播视频,她也跟着看了一阵。从手型技法来看,她发现这个女生非常有天赋,才让助理试着联系一下的。
工作室里面大体上分为两个区域,一边是闲人止步的生活区,另一边是工作区。工作区又划分了许多小房间,里面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工作台,有用来教学上课的,也有专门的雕刻工作间。
江澄子在工作室的办公区见到了宫春莹。宫春莹的年纪在五十左右,从屏风后方出来的时候,身着古朴的藕荷色长衫,头发盘在脑后用玉簪斜插,一对乌木耳坠,看起来清雅又娴静。
她看到江澄子时和煦一笑,连眼角勾延而起的皱纹都是温柔的。
果然,面对普通人江澄子,就没有了之前拒绝权贵的高冷和孤傲。
刚才助理一路上已经跟江澄子交代了薪酬之类的事项。在这里当学徒,可以包吃包住,一个月5000块。平时的话,宫老师会教授她雕刻技艺,但她也需要做一些助教类的工作。
江澄子表示接受这个条件。
宫春莹另外问了一些她的个人情况和家庭情况,还交流了一下彼此对雕刻的理解。
江澄子鉴于之前碰壁的经历,将家里的背景隐去了,只说是普通家庭,更多地时间用在了谈雕刻上。
宫春莹看起来似乎对她很满意,最后向她确认道:“那,如果你觉得可以的话,今天就留在这里试着协助我上一节课可以么?”
江澄子笑开了花:“好。”
宫春莹听闻,起身带着江澄子去了隔壁的公共工作间,将她介绍给其他的学徒们。
宫春莹收的学徒不多,一共五位,都是女生。她一一对江澄子做了介绍,又简单交代了几句之后,让大师姐顾菲菲后续有空带着江澄子熟悉一下环境,就到前面的教室上课去了。临走时吩咐江澄子帮她把用具整理成套,拿到教室里去发给学生们。
江澄子欣然应了一声,立马低头忙碌起来。她看了下,工作室里备着的工具都是雕刻常用的,她全部熟悉,因此,将其搭配成套按人数分好并不难。
顾菲菲见宫春莹走后,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她是宫春莹的第一位入门弟子,大约二十六七岁的样子,比江澄子稍长,齐耳短发,肤色偏黑黄。她大步来到江澄子面前,语气并不客气:“哎,你在这行从事了几年了?”
江澄子一直低着头,也没注意到她的语气,听她这么问了便回忆道:“几年?是说我从几岁开始刻么?四岁吧。”
“这么久?”顾菲菲将信将疑揣测她,“那你有什么代表作么?”
“代表作?”江澄子停下手中的活,想了想,忽而咧嘴一笑,拿出手机翻到了她四岁的时候在木板上刻的宋秉文的画像照片,“这个!”
顾菲菲低头看了一眼,神色嫌弃:“这是什么?小孩乱画的么?我是说公开发表的作品。”
江澄子一听就不乐意了,收起手机,也没了好脸色:“那没有。”
“这么多年了,连公开发表的作品都没有,还跑宫老师这里来当学徒。”顾菲菲双手环抱,脚尖打地,带点儿居高临下地神情打量她。
“那你有么?”江澄子反问。
“哼,我都好几件了。”
“那你都有公开的作品了,不还是跟我一样在这里当学徒?”
“......”顾菲菲一时说不出话来。
说完江澄子也正好将用具整理完毕,便也不再理顾菲菲,端起托盘就往门口走去。
一出门,就看到宋秉文。
他正站在门外,穿着他早上出门去实验室那件灰色T恤,神色沉静又淡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