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李炎的思路很简单,之所以明朝的官吏对于闯军抵抗意志很坚决,那些有才学的读书人也不愿意投降闯军,除掉闯军不是坐寇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正统性。
正统性是中国历史一个潜在的概念,往往随着王朝持续的时间成正比增长,这也是为什么往往一个数百年的王朝崩溃后,还会有人前赴后继的复辟它,本质上就是一个正统思想在作怪。
要知道官员,读书人都是先行体制的既得利益者,不到万不得已他们不会愿意去推翻或者打翻现有的制度,但是,这不意味着不能进行内部纠错,比如霍光废海昏侯,朱棣废建文帝,都是一个道理。
在体制内进行变化,很多道德和思想上的坎也就过的去,效忠崇祯也是效忠太祖子孙,效忠朱采??也是效忠太祖子孙,谈不上不忠,只是拨乱反正罢了,毕竟有成祖爷珠玉在前。
按照李炎的构想,一方面要收拢底层百姓的民心,另外一方面则是要开始逐步争取地主和官僚的支持,双管齐下才能利于不败之地,所以对于朱采??不仅不能杀,还得用起来。
不料,李炎的话音刚落,一股雄厚的声音就传了过来:“一派胡言!”
闻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李自成身旁站立的那位中年人身上,不是牛金星又是何人?
“启禀闯王,李炎此言其心可诛,其中暗藏祸心实在是令人胆寒!”牛金星压根儿没瞥李炎一眼,径直走了出列,朗声说道。
这么不给面子是李炎没想到的,本以为牛金星只是会暗搓搓给自己来一下,没想到这么快就刺刀见红了。
“闯王,属下且问,朱采??是什么身份?一个出五服的郡王而已,真要拥立他,何以服众?若是我们真立了明廷郡王,只怕会叫天下笑掉牙齿!”牛金星站在殿上侃侃而谈。
“再其次,我们立了朝廷的郡王,又置其他义军于何地?这些人是绝无可能再认朱家做主的,到时候于我闯军只能兵戎相见,外有强敌为定,内又生肘腋之患,此非便是招引祸患的做法!”牛金星继续驳斥道。
点出两个问题后,牛金星便甩出了自己的结论:“朱采??不过一庸王耳,自当杀!属下以为,这天下,除了百姓没有谁是杀不得的!我闯军得天下不靠权谋手段,唯靠民意也!我闯军非天予之,非朱家予之,而是百姓予之!所以朱采??不仅要杀,还要公开杀!要升堂,要召集百姓,让他们依次陈述冤情,然后再明正典刑!自此昭告天下,朱家人非天潢贵胄,亦百姓布衣耳!”
最后这段话实在是太振聋发聩了,李自成听的是连连点头,四下将帅无不是底层出身,很快就对牛金星的话形成了共鸣,纷纷出言赞同。
直到这时,牛金星才得意的扫了一眼李炎,显然这一句的交锋,他又拿到了主动权。
李炎确实没想到牛金星这么厉害,他的发言确实很有煽动性,让李自成等人形成了共鸣,也就无形间又让自己陷入了被动的局面。
本来他想来一个先发制人,却不想让牛金星玩了一出后发制人,可这也不代表李炎就放弃,毕竟这是涉及到决策走向的问题,如果让牛金星挖墙脚挖下去,自己的整个战略规划都会坍塌,李炎是绝对不能容忍这种事情出现的。
于是不顾李自成已经倾向牛金星,李炎当即正色道:“闯王!属下以为牛金星此言大谬!”
闻言,本来心中已经有计较的李自成又将目光投向了李炎,想要看看他还有什么想说的。
只见李炎朗声说道:“打天下,自然是要收庶民之心,但是治天下,却不得不依靠士绅百姓,如今明廷虽然衰落但却远不到崩解的地步,关外还有满清虎视眈眈,打江山不难,但打下江山后如何坐的住却是另一个问题了!闯王不能不察啊!”
牛金星闻言嗤笑一声,大声质问道:“李观军的意思是这天下离了士绅便治不了了吗?”
“是!”李炎毫不示弱,直盯着牛金星说道。
“笑话,天下之事,在闯王,在诸位将军,岂是那些整日吸食民脂民膏的士绅所能懂的?若是他们当真有为,天下何至于到这种地步?”牛金星对李炎的说法嗤之以鼻,因为出身的原因,他一直对士绅充满了鄙视跟蔑视,认为他们是忝居高位,肉食者鄙。
李自成也被李炎这话说的心中不快,没有士绅不行?他李自成什么时候做事还要靠士绅了?闯军走到今天靠了谁?不都是靠了这些老兄弟吗?
瞬间,李自成又联想到了关于李炎出身的传闻,一些不好的联想瞬间就形成了,李自成现在很怀疑李炎的“革命”忠实性,他的屁股究竟是在农民百姓这边还是在地主官僚那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