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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金水还怕自己看走眼了,上去小心翼翼地把画摘下来,这副春山伴侣图虽然蒙上一层昏黄,可看上去却叫人心旷神怡。
此图全用水墨,仅一叟衣袍醮以淡红色,这应该是唐寅晚年所画,从他的笔锋就能看出,晚年习惯是中侧锋兼用的线皴,间小面积点斫,明暗处理也跟早期不同,黑中存白,大有潇洒豁然的气概。
如果仅仅是这个,顾金水还不能断定。
他敢笃定的是因为一个痕迹,这幅画左下角装裱处一点淡淡的茶痕。
这幅画分明就是他师父跟他提起过的那副丢失了的画。
得了这东西,顾金水心里比去西安一趟还高兴,他忙不迭地把画收起来,打算次日再去找老爷子,让老爷子看看是不是这东西。
梁颖得知顾金水在那宅子里找出这么件东西,有些吃惊,道“这画怎么会落到那院子里去”
顾金水道“这也不好说,我只知道以前这幅画是师父的珍藏,一直没舍得给人瞧,要不是师父先前跟我说过他曾不小心让茶水弄湿了装裱的地方,我也不敢相信事情就这么巧。”
可不是巧吗
这幅画丢失了二十多年了,席瀚都以为自己这辈子再也见不到这幅画。
当画展开的时候,他的手发抖,“是,是这幅画,你从哪里弄来的”
“师父,您先别激动,”顾金水忙搀扶老爷子坐下,老爷子也有些年纪了,要是刺激出什么好歹,那他可百身何赎,“这是我在刚买那院子里瞧见的,我估计应该是原来房主的,您要是想知道,我回头去打听打听。”
“好,好。”
席瀚连连点头,他看着跟前的画,脸上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你帮我打听。”
顾金水跟老爷子学本事这么些年,可从未见过老爷子这幅神色,他心里猜测这画估计是跟老爷子是有些渊源的,因此也不惜力气,找了原房主打听。
那原房主听到这幅画的时候还愣了下,喝着茶沉吟道“那幅画我倒是有些印象,是我爸那时候跟人买的,是不是这画有什么问题啊”
才过了十年批斗,大家神经都有些敏感。
顾金水知道要让人说出实情,少不得自己先说实话,便道“这幅画本来是我一个长辈的,我那长辈早些年也被批斗,回家的时候东西都不见了,我那长辈也不是想追究,就是想弄清楚怎么到您家手里的。”
他也没说那幅画是大开门的事,唐寅的画可值不少钱,要是说了,麻烦更大。
“哦,”原房主了然地点点头。
他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道“这画是那什么红卫兵队长卖给我爸的,其实我爸也不想买,那东西一看就是假货,可你也知道那时候胳膊拧不过大腿,就掏了钱买了。”
“那这人现在在哪儿你们知道吗”
顾金水敏锐地意识到这个人或许就是关键所在。
原房主摇着头,苦笑道“说
来你也不敢信,我们平反后也打听过这人,可人家收拾东西卷包袱跑国外去了,你说这事讽不讽刺。”
要说讽刺也不是很讽刺。
那个时期闹事的人多半都是为一己私欲,如今拨乱反正,他们曾经祸害的人都站起来了,这些人岂能不害怕
何况他们那十年里抄了多少东西,那些东西足够他们在国外吃香喝辣,不跑才是傻子。
顾金水心里有数,问了下那人的名字,跟那房主道了谢才回去见席瀚。
席瀚听得那人跑了时,怔了怔,“跑了,倒真是他的性格。”
顾金水给老爷子烧水泡茶,旁敲侧击问道“师父,听您这口气,这人您认识。”
“我怎么会不认识。”
席瀚闭了闭眼睛,“这人就是以前我收的干儿子,当初批斗我的也是他,那天我挨了批斗回家,见家里东西都空了,我就猜想是他把东西都卷走了。”
“师父,”顾金水愣了愣,炉子上的水壶咕咚咕咚冒泡,他的脸被火光映照着通红,“您不是说那人叫席川吗,这个可是叫林大海。”
“就是他,”席瀚睁开眼,“这林大海是他本名,他批斗我过后跟我割裂,自然改回原名了,我没想到,他居然跑了。”
席瀚的书抓着扶手,脸上堆垒的皱纹里带着深深的恨意。
顾金水忙过去给他拍后背顺气,“您别气,跑了又能怎样,现在咱们国家都开放了,咱们也能出国去,您且等着,我将来肯定给您报仇”
席瀚抓着顾金水的手,摇摇头,他叹一口气,什么也没说。
人海茫茫,世界又这么大,要去找出这么个人报仇雪恨,哪里有这么容易
因为这事,老爷子好几日都有些消沉。
顾金水心里后悔不已,要早知道这事牵扯出过去老爷子的痛处,他就不提了。
老爷子年纪这么大了,这仇恨自己暗暗记下,将来帮他报仇了再说也不是一样的。
顾金水之后又去那林大海家里那边打听过,林大海是有妻有子的,可他跑的时候却是自己一个人跑了,家里所有细软都卷走了。
他老婆跟儿子瘦得只剩一把骨头,还靠着帮人洗衣服挣钱吃饭,瞧这形势来看,想从他老婆孩子这边下手打听消息,是痴心妄想。
无奈之下,顾金水只好暂时压下这件事。
顾银星的婚礼可以说是老顾家这几年来最大的一件事了,听说她要结婚了,何大牛他们特地送来了宰好的两头猪,这开膛破肚的猪被牛车推着进大杂院的时候。
大杂院的众人谁不过来瞧啊。
这回何家进城的人不少,何大牛、何二牛跟何二牛都带着老婆孩子进城了。
这何家人丁兴旺,一来,顾家都几乎要坐不下了。
何春莲既高兴又有些意外,忙叫梁颖拿干果点心出来招呼客人,又念叨道“大哥你们真是的,来就来,干嘛还推着猪来,这两头猪值不少钱呢,你们养到年底能挣多少钱
。”
“小妹啊,你这话就错了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我们啊就银星一个外甥女,”何大牛抽着烟杆,黝黑的脸上眉眼舒展,满是喜庆的笑容,“她这要结婚,我们不表示表示,那还有脸让她喊舅舅吗”
“舅舅舅妈对我真好。”
顾银星嘴甜,还拿出麦乳精出来给大家一人冲了一杯,“你们可一定得来喝我的喜酒。”
“那是一定,我们都想好了,我们来帮你们搭把手,等银星的喜酒吃了我们第二天再走。”
何二牛乐呵呵的说道。
何春莲笑道“二哥,银星的婚事不用帮忙,他们家要在饭店办,后天咱们直接过去就行。你们既然来了,那这几天就在北京里好好玩玩,我给你们安排住的地方。”
何春莲心里是暗暗庆幸,这得亏金水之前买了一套二进的四合院,不然现在这么多亲戚,要找个地方安置都头疼。
“酒店,这怎么去饭店”
二牛媳妇瞪大了眼,有些吃惊道“这钱多烧的啊,咱们在自家摆酒多体面,外面那么些猪肉呢。”
陈丽英道“老二媳妇,人家不缺这点儿钱,何况在饭店摆酒多方便,啥也不用操心。”
老二媳妇听了大嫂这番话,心里不大高兴。
她瞥了眼大嫂现在的打扮,身上衣裳干干净净,瞧不出一个补丁,手上还戴着个手表,脸都比以前白净了不少。
若是走出去,谁还能相信她是农村老太太。
“听说银星嫁的对象家里有些背景”
何二牛蹲在炕上,打听道。
何春莲笑了下,“没什么背景,就是比别人家里体面些罢了。”
她岔开话题,“你们路上也没吃吧,这都快晌午了,我叫银星请你们下馆子去。”
听到下馆子,众人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开了。
何家来人,何春莲是既高兴又忙碌,她跟梁颖几个人忙活一天,可算是把老家这些亲戚安置妥当了,这才回了大杂院。
那两口杀好的猪还摆在院子里呢。
何春莲进后院的时候,就瞧见一群人围在猪旁边,指指点点。
有小孩馋的都流口水了,抓着猪尾巴往嘴里塞,被亲妈打了一下。
黄喜荣在一旁阴阳怪气地说道“哎呦喂,你们瞧瞧,送这两头猪来多大方,人家严家可是大户人家,要是叫他们家瞧见何家这些亲戚,那真是笑掉人大牙了。”
“黄妹子,你可别瞎说,严韧那孩子可不像是这种人。”郭大爷反驳道。
黄喜荣嗤笑一声“他不是,他们家亲戚朋友不是,瞧瞧人家什么亲戚朋友,那都是当官当兵的,这顾银星什么亲戚,都是泥腿子。”
她说到这里,眼睛逡巡过众人,叉着腰得意地道“我可把话放在这里,这顾银星跟严韧肯定走不长久。”
“黄喜荣”
何春莲推开众人,走上前去。
黄喜荣不想顾家人回来的这么快,脸上掠过
尴尬神色,随后又理直气壮道“何春莲,我说的可是实话,你家那些亲戚还是别去你闺女喜宴上丢脸了,免得叫人嗤笑。”
“你这话还是留给你自己吧。”
何春莲可不客气,“先前办喜酒被人笑话的可是你闺女,瞧你闺女嫁的那什么人家,我们大院的人去了都吃不饱。”
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
宋美那尴尬的喜酒至今还经常被人说道呢,现在何春莲一体起来,大家就都默契一笑。
黄喜荣脸色挂不住,指着何春莲,“行,咱们走着瞧,我看你家喜酒能办的怎么样”
何春莲压根不搭理她,反倒是招呼邻居们一家来分几斤肉带回家去开开荤。
众人立刻道好,谁还在乎黄喜荣说那什么酸话。
黄喜荣气得脸都要歪了。
她回屋里,摔摔打打,听到外面的人对何春莲那么恭维,眼睛都红了,“我就不信严家那边能看得上你们家那些泥腿子。”
严家人虽不算多,但确实有人不喜欢顾银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