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临淄,交辉还幻想能够见到《书》的踪迹,即便用全部余粮交换他也愿意。只可惜,这种原先只在辟雍设立的科目,当时确已在泮宫流传,只是平民尚无法得见。
他们来得巧也不巧。就在前不久,一颗彗星划破了齐国夜空,就像一枚雪白的美玉披着纱衣,打破了平静,也带来了恐惧。顷王六年,彗星进入北斗,成周内史道,“不出七年,宋、齐、晋之君将死于叛乱。”果不其然,两年后宋昭公遭遇政变,遇刺身亡,六年后赵穿在桃园突袭杀死晋灵公。齐国更加可叹,顷王六年,昭公去世,其子舍嗣位,同年昭公之弟商人杀舍而代之,而他仅在位四年,即被国人所废。齐人皆传,天帝将再次降祸于齐。齐侯残忍暴虐,视民如草芥,筑台、造钟、修宅,却让不少平民居无定所,如今又要举行盛大祭祀,以消除彗星的灾祸。有传言,正在修筑宫殿的民众正在密谋暴动,临淄,这个丑陋、肮脏、用血肉筑就的城池,不久将会地动山摇,天翻地覆。
三人听到传言,立刻启程南返。为了避开大道上可能出现的军队,他们选择了一条近山小路。与那位贵族描述的不同,这条路上时有残坡不堪的马车,依稀可见的血迹,以及一条条被苍蝇围攻的死尸。更加令人不安的是,不少地方的山花出奇鲜艳,仿佛一个个邮人,身着盛装,露出诡异的笑容。三人不谋而合加快了脚步。
赶了大约两个时辰,他们被一堆枯木烂枝挡住了去路,交辉和以拉立刻拔剑架弓,将交清围在当中。果不其然,在他们身后,一个全身赤裸的乞人冒了出来,拦住了退路。低着头,驼着背,瘦小干巴,手上还提着石块,肮脏、恶心、丑陋这些词语在他的面前都要黯然失色。交清并不需要捂住双眼,因为他的身上已经盖了一层厚厚的烂泥。可恶的是,这坨烂泥在一步步靠近,石块在他们眼前晃来晃去。交清下意识地躲到他俩身后,可没料到,又冒出一坨烂泥,一张黑脸被乱发遮着,单单露出那怪异的黄牙。就在一瞬间,一把利刃刺破了清的手臂。“啊!”她疼得大叫。交辉、以拉迅速反击,几个来回便将两坨烂泥击倒。
此时,就听山上一阵呼号,更多的烂泥和石块从天而降。三人顾不得看,攀过枯木,撒腿就逃。不知跑了多久,后方才没了响动。以拉喘着粗气,一屁股坐到地上,揉搓划破的脚裸,交清感到伤口刺痛,忍不住哭出了声,交辉没有放松,一边帮妹妹包扎,一边观察着四周。山坡上,几个黑影引起了他的注意。不像是站着,更像是躺着,在呆呆地望着他。交辉喘匀了气,解开绳子,拿出一袋余粮,向其示意,并抛了出去。紧接着转回身,搀起妹妹,快步向前。走了大约百步,他警惕地回过头,发现山坡上又多了几个影子,这次像是站着,却矮小了许多。见他止了步,也跟着停了下来。这些影子陆续做出怪异的举动,忽然矮半截,又忽然没了影,忽闪忽闪的,极像一支支行将熄灭的火把。
五日后,他们回到了船上。奇怪的是,交清的伤口竟然有了愈合的迹象。交辉也挨过剑伤,相同的深度,最快也要一个月,严重时还会高烧不退。他百思不解,怀疑是朔给了她神秘的药草,可交清却抖着神气,爱答不理。吵累了,兄妹二人接连睡去,谁都没注意,身后的船板上溅起了一串串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