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情甚好的又道:“嗯,下去瞧瞧可以,不过也只能瞧瞧了。”
我歪头:“嗯?”
他问我:“带钱了吗?”
“……”
一语惊醒梦中人啊!
我一帝女!皇家公主!出门怎么会带钱呢……钱都在小花藜那里拿着。可小花藜早就被冷酷无情的莲枝给隔离到隔壁的隔壁的隔壁房间去了,我现在根本连门都出不了,更遑论是找花藜拿钱了……
委屈巴巴的摇头,我瘪嘴道:“没……”
还好三哥来得快,不然我就这样跳下去吃白食……届时的场面肯定是要多丢人就有多丢人!
似是早就猜到了这个结果,他云清风淡的与我道:“那便,带上为兄吧。”
我傻傻昂头,迎上他那双似笑非笑的眸光。
他轻轻挑明:“为兄有钱。”
我一哽,“你、有钱……”想了想,我正直道:“也好,你先借我,明日我让花藜还你。”
他勾了勾唇角,跳过了这个话题,“头顶上的那些护卫都被砚北给迷晕了,正门暂时不能走,还是得跳窗。”
我反应迟钝的点头:“好。”
“闭上眼。”
“啊?”
“听话。”
温软的嗓音像是有魔力一般,催着我鬼使神差便顺从的合上了双眸。
腰上蓦然一紧,是他的手臂环了上来,接着便是身子一轻,双脚离地失了重心,一阵风吹的功夫,他便带着我运轻功落在了客栈对面楼的露天观月台子上了……
身体被他护着于高楼上站好,我轻轻睁开眼睛,诧异的看着远方客栈与足下高楼之间的距离,不可思议道:“三哥你竟然会武功!武功还这么高强,竟能将轻功使得比我的灵术还好!”
他收回了搂在我腰上的手,眉目清澈的浅浅道:“安南侯府的官员,又怎会没有武功傍身呢?本官的武功,是老侯爷亲授的。”
“老侯爷……”是啊,安南侯府世代镇守大禹国,乃是国之战神世家,安南侯手下受器重的官员,怎么可能会是一介文弱书生呢?
抿了抿唇,我抬眼朝他傻笑:“我家三哥果然厉害!有武功好啊,我就喜欢有武功的男子。”
他沉笑一声,领着我下观月台子,双手背后,风入广袖,掀起他肩上一绺凌乱墨发:“那若是本官没有武功,就不是辰儿喜欢的男子了?”
我跟在他身后提着裙子蹦跳着下台阶,“倒也不是,三哥有没有武功,我都喜欢。”
“为何,会喜欢?”
“或许是天意注定吧?”
“你可知,若是换做别的女子这样不懂分寸的接近本官,只有一个被砚北乱棍打走的下场。”
“我不知。”拍了拍绛紫色纹凤凰的长裙,我跳下了最后一层木阶:“但是现在知道了。”
眼下的这栋木楼是座空楼,楼内还燃着昏暗的油灯,观其摆设,像是一座废弃的戏楼……
大抵是三哥早已安排人将木楼的几层落了锁的门扉全给敞开了,故而我们这一路行来,甚是畅通无阻。
快要出门的时候,三哥突然停下了步伐,转身看我。
随手拾起了旁边落灰桌子上那盏被风吹的左右倾摆的红烛,他拢灯靠过来,细心提醒道:“把发髻上的凤钗先摘下来,出门在外,不可露财。”
“好。”我举起胳膊将脑袋上顶着的金钗环依次拔了下来。金簪金步摇哗哗啦啦的撂在了潮湿发霉的木桌上,最后一支凤簪抽离发髻,脑壳上瞬间如释重负,青丝缕缕散落在了后背上,被过门而入的凉风袭得微扬。
簪子嗒的一声放在了桌面上,我用一支朴素些的银桃花长簪轻挽乌发,指尖梳过青丝,为自己理了个温婉些的堕月髻。
“这样呢?”我回身,笑着给他看,询问他的意见。
他看了眼我的发髻,赞许颔首:“很好看。”
我摸摸自己的杰作,臭美道:“主要是人长得好看,梳什么发髻都漂亮!”
他抬袖将红烛放回去,颀长身影在昏黄灯光下衬的格外挺拔:“辰儿所言不虚,辰儿生的清美,即便褪去一生华服,也有雪中雾凇之姿。”
“所以我这副长相很合三哥眼缘?”我突然蹭上去,笑眯眯的问着他。
他垂眼瞧我,在我越凑越近时抬起携着暖意的玉指抵住了我的眉心,将我给轻轻推了开,一拂袖子正经道:“不许闹腾,把凤钗凤簪收好,还想不想去吃东西了?再耽搁,时辰晚了,你可就没得逛了。”
我乖乖后退了几步,待他指尖从我眉心上拿了下去,才站稳脚跟调皮的冲他吐舌头,“哦!”瞥了眼桌上的东西,我为难道:“可,我这袖子里,装东西不大方便。你看,太宽了!”
我抖了抖两只宽大的华服袖子憋屈诉苦。
他无奈的叹了口气,见状只好宽纵的成全了我一番小心思,主动伸手收拾我的钗环,将东西放进自己的衣袖里,帮我收纳着。
收完,浅声故意问我:“如此可好?”
我嘿嘿一笑:“好好好,当然好了!”伸出指尖扯住了他的袖角,“走吧走吧,咱们快去逛夜市,快去买好吃的东西!”
“……”他无言,拿我没办法,只好任我拽着他跑路了。
——
长街宽道上,他将刚烤好的两串羊肉转手送给了我。
我拿着羊肉串边吃边蹦蹦跳跳的往前走,任凭泥水弄湿了鞋袜,也不停顿一步。
他跟在我的身后温和从容的好言提醒我:“辰儿,衣摆弄脏了。”
我转身后退着走,啃了口羊肉串,不拘小节的口齿含糊道:“没事儿,等到了临熙,我这身衣物就要换下来了。我好不容易才自由一回,衣裙脏了便脏了吧!”
他摇头轻叹:“你啊,在家时,父兄难道从不允许你出门玩玩么?如今的你,倒像是只凤凰鸟从囚笼里放出来了一般……鸟儿本性向往自由,原就不该多加约束,你父兄,又怎不知这个道理。”
我晃了晃手中的羊肉串,不加隐瞒的直言道:“我爹爹和我哥哥,他们其实挺宠我的,他们不是囚禁我,他们是害怕我在外面晃来晃去会被坏人盯上。
你不晓得,我家的仇敌其实挺多的,明里暗里究竟有多少想杀我和哥哥一雪前恨的,数不胜数!老实说,待在家里确实是最安全,最简单的保命之法。道理我都懂,可我,做不到。
我打小并不是养在深宅中诗书熏陶长大的,我是在山野中野大的,我长到十几岁的时候,我爹爹才将我从寺庙里接回家。
如今好几年过去了,我还是习惯不了家里的板正规矩……只好在我有个特别宽容随和的哥哥,我们俩虽不是一母同胞,可我打小,他就十分宠我。
我在寺庙里过的每一个冬天,都有我哥哥亲自送去的棉被与不重样的汤婆子作伴。我六岁那年生了场重病,大师父与二师父结伴前往归虚给我取药,将我托付给了只有十一岁大的哥哥照顾,我夜里发高烧,都是靠着哥哥不停的用热毛巾敷额,才勉强坚持到两位师父回来……
后来我病好了,我哥哥却病倒了,我伏在我哥的床头哭的眼睛都肿了,哥哥那会子身体虚弱的厉害,连说话都费劲,可哥哥见我哭得厉害,还是强撑着病躯做起来安抚我,给我擦眼泪,安慰我别怕……
我哥哥是世上最好的哥哥,我被接回家以后,总是三番五次的不守规矩,家里的掌事们动不动就去找我爹告状,拿祖制逼迫我爹收拾我,我爹被吵得没法子了,就会真提鞭子要过来收拾我,但我哥次次都会先他一步挡在我面前。
我哥说,我是他唯一的妹妹,就算这世上所有人都对我不好,他也会保护我,疼爱我,一辈子陪着我。”
“一辈子陪着你?”他的脸色本是平静无澜的,偏偏提及了这一句,他眸光陡然一沉:“辰儿这是在怪……”
顿了顿,却欲言又止了。
良久,方再冷冷道:“辰儿的一辈子,自有辰儿未来的良人陪伴。辰儿与兄长,只是兄妹关系而已,兄妹是不可能一辈子在一起的。”
“为什么不能一辈子在一起啊?”我啃完了手里剩下的羊肉串,拎着手里的竹签悠悠然道:“我以后,可以招个上门夫君,我家家大业大,我哥哥富可敌国,他养自己的妹妹与妹夫,还是养得起的!”
“那万一,你夫君也家大业大呢?”他冷不防的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