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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我内心毫无波澜的扶额冷淡道:“破镜不能重圆,碎了的心,也无法再修补如初了,从前始终都是从前,回不去了。如果,真有时光倒流的话,我不会再一时见色起意,把他捡回家了。我们,再也不要相遇,就这样各自安好,平平淡淡的过完一辈子,于他于我,都是解脱。”
“解脱。”小蝴蝶揣着袖子,似另有深意的嘀咕了一句:“可惜没有时光倒流,就算有,白露姐也终会再与白哥哥重逢的,命中注定的缘,哪是这么容易就躲掉的呢?”
命中注定的缘……呵,是啊,仅仅是命中注定这四个字,便掐灭了我一切的奢望与幻想。
……
陆清明在厨房磨蹭了许久才将三碗鸭汤端送了过来。
彼时我尝着那瓷碗里鲜香清淡可口的汤汁,忍不住感慨道:“没想到清明哥做凡人的时候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当了神仙了,反而厨艺突然精湛了,这鸭汤,做的丝毫不输于五星级大酒店的口感。”
陆清明低头温和一笑,款了款袖子稳重道:“当凡人的时候,终归只是个头脑愚钝,九窍只开了七窍的俗物。沾染了世间浊气太久,难免会被万丈浊尘影响了性子。
那时候的下君,的确很多不足愚蠢之处。下君生在农村,却过的并非穷苦百姓生活,幼时被父母捧在掌心中悉心养育,从未吃过半分苦楚,虽生活环境差劲,却享受着脚不沾泥的太子待遇,连只鸡鸭都逮不着,更遑论,亲手做羹汤了。
可现在……陛下有所不知,下君原非父君嫡子,下君的母亲,曾经是嫡母的陪嫁丫鬟。嫡母那年重病而亡,父君心伤至极,夜夜宿在嫡母的寝殿借酒浇愁,以泪洗面。
嫡母死后第二年,父君遭人暗算,乱了神智,加之时分又在嫡母寝殿多喝了两盏酒,于是,便阴差阳错的将母亲当做嫡母给玷污了。
只那一回,母亲便有了下君。但彼时父君不敢面对他酒后乱性,负了嫡母的事实,就狠心将一切怒火撒在了我母亲头上。
最终,我母亲被父君打入了后院柴房,终日里都要做烧火煮饭,洗衣劈柴的重活。如此苦熬了两年,我母亲才孤身在柴房中诞下了我。
我幼时便被后院那些狐假虎威,喜欢拿着鸡毛当令箭的鬼仆们给当做低等奴隶对待,为了不让母亲挨打,不让母亲每日那么劳累,我白天要拾掇院子,充当园丁,洗衣做饭,劈柴挑水。
晚上还要帮母亲织布,为母亲做鬼仆们安排下来的闲杂小事。我如今的这一手厨艺,就是那时候练就出来的。
我与母亲相依为命了整整三百年,我三百岁的那年中秋,阎君陛下倏然驾临了恶灵族,我父君欣喜至极,下令要拿阖府最好的食材做中秋宴,招待阎君陛下。
那晚恶灵族热闹非凡,烟花齐放,鞭炮齐鸣,为我父君送菜肴的宫女突然少了一个,我母亲迷迷糊糊就被扯到前院去打下手,被他们当做侍女用,要她给我父君呈菜。
而恰在那会子,父君的其他子女在场子里与阎君陛下的大皇子二皇子比射箭,我那位父君续弦所生的二弟不小心手抖,把箭射向了偏席的父君,我母亲见到,奋不顾身的冲了上去,替父君挡了一箭。
我父君隔了很久才认出母亲,不过他那时候应该更多的是惊讶,却没有感动吧。
他令人将命在旦夕的我母亲给拖下去,后来还是阎君陛下见我母亲伤势严重,很是好奇我母亲的身份,出言追问了一句受伤女子是何人,我父君才支支吾吾的说出了我母亲是他贴身丫鬟。所谓贴身丫鬟,不过通房罢了。
而巧便巧在,我那时候年幼,见他们在一起比射箭,觉得新奇,便也混进场子里捡他们不要的次等弓玩,误打误撞的一箭中了靶心,引起了两位皇子殿下的注意。
大皇子一眼便猜出了我是父君的孩子,就牵着我的手,把我带到了阎君陛下的面前。我父君,亦是那会子才晓得我的存在。
彼时阎君陛下心情好,道我母亲护驾有功,便当着众人的面,封了我母亲为父君的侧夫人,而我,也终于从一个任人践踏的小杂种,得以认祖归宗,成为恶灵族的少君,上君府的大公子。这些年来,我战战兢兢,一直都想得到父亲的认可。”
说到此处,他看天长叹息:“好在这么些年的努力没有白费,父君他终于肯承认我是他儿子了,终于肯让我成为恶灵族上君府的继承人了……”
含情脉脉的看向我,他目光真切道:“小露,我虽不如他人权势滔天,但我愿意给你安稳的生活。不管你现在愿不愿意信我,我都不会放弃追求你的。小露,在别人那受了伤,就回到我这里,让我给你疗伤吧。”
没成想,他原来还有这般不堪回首的童年遭遇啊。
不过,我的关注点却不在于他幼时过的有多么凄凉不好,而是在于……三百岁,在神仙之中,应该是属于刚启蒙的幼童吧。
类似于凡间五六岁的孩子。
五六岁,还是什么都不懂的年岁。
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头脑本事利用我爹爹与大哥……此人真是不容小觑啊。
碰巧?鬼信啊,这巧的也太恰好了些吧!
况且,这种阴谋诡计耍手段的行径,他在做凡人时,我就已经见识过。
这分明就是他陆清明能干出来的事情嘛!
改邪归正?
一想到他昨晚上信誓旦旦和我诉说着取那灵药有多么艰辛多么困难,我在他心目中有多么重要,多么珍贵,甜言蜜语差些真就感动到了我的嘴脸,我就觉得无比恶心,就觉得改邪归正四个字搁在他身上,就是一个臭屁!
臭的我都没心情再喝这碗鸭汤了。
但,纵是心里千万个嫌弃他,可面上还是不能表现出来,我端着鸭汤干笑笑:“你的情义,我都知道,只是现在……我们还不合适,我与白旻还没有和离,我不想落的一个婚内出轨的坏名声。”
他那厢眼里透了几丝得逞的笑色,继续言之凿凿的表真心:“没关系!我等你,小露,多久我都等!”
我佯作被他感动,抬起雾蒙蒙的双眼,朝他莞尔一笑:“好。清明哥,我会记得你的好……”
“小露。”他抬袖怜爱的摸了摸我的头。
指尖愈发往下,正要进行下一步暧昧的动作时,我敏锐的咳了声,赶紧低头躲开了他的咸猪手,佯作被鸭汤呛到,捧着温温的瓷碗换了个话题敷衍他:“这鸭汤,真就挺好喝的……对了,你今天熬汤竟然没有放枸杞,我看别人熬清淡鸭汤都是得放点枸杞的,你这里白白的小丸子,是什么东西啊?尝着和枸杞味儿差不多,都是酸酸甜甜的。”
他一顿,脸色变了变,有些许反应不过来的隔半晌才假笑着回道:“啊,这是云团子,算是枸杞的替代品,不过比枸杞的滋补效果要好一些。我是按着古时宫廷炖汤的方法来做这鸭汤的,枸杞在古时宫廷,属于药用品,非必要场合,枸杞是不能当做食材轻易使用的。”
“枸杞还不能当做食材使用?这古时候的宫廷规矩,也太奇葩了点吧!”我不可思议的好奇问下去:“为什么呢?”
他挑眉温润回答道:“据说,是因为千年前的大禹朝时期,有位皇帝当政时残暴不仁,引得朝野上下以及民间江湖俱是一片怨声载道,宫内宫外皆有不少有志之士日夜揣摩着想要取他性命,他刚登基三年,便被刺杀了不下百次。
帝王在宫中被人掂刀追着跑的场面更是每个月都要上演一两次,后来他被折磨的实在受不了了,就患上了怪病,夜夜发癔症,有一次他做噩梦梦见有位黑衣蒙面人提刀砍下了他的脑袋,他脑袋落地时,脖上喷血半丈高。
他从梦中惊醒,被太监们侍奉着喝参汤时,恰好便见到汤水里飘着两枚枸杞。被吓出心理阴影的帝王错把枸杞当成了血珠子,极度恐惧的情绪下,两眼一闭,倒龙床上昏死了过去。
打那以后,大禹朝上下便禁止出现枸杞这种东西了。后来昏君中年早逝,留下了十三岁的嫡子继承皇位,嫡子继位后觉得仅凭一个梦便举国禁枸杞,有些太蛮横霸道了,所以便下旨,在民间解除禁枸杞条令,至于皇宫中,碍于那道禁令乃是他父皇亲笔所下,为了不有失孝道,新帝便暂时没有解除皇宫禁枸杞之条令。
新帝刚即位那几年,皇宫阖宫上下的确仍旧看不见枸杞。御厨们做御膳时,若遇见了一定得用枸杞改味搭配的菜品,便将这与枸杞口感大差不差的云团子代替,云团子是白色的,状似小汤圆,吃起来口感也比干巴巴的枸杞好,故而颇得皇室青睐。
只是云团子此物珍贵,价格不菲,只供皇室享用倒是供应有余,而普通宫人侍卫们,却是根本吃不起这东西,又加之枸杞这味药材原是治某些病症不可或缺的药引,所以新帝在位过十年后,宫内便放开了对枸杞的管制,允普通宫人及太医们采购使用枸杞,只余皇室成员内部不可再用枸杞。
这个规矩后来一直延续到大禹国覆灭,所以在大禹国时期,真正的皇家人都是不食用枸杞的,即便没有云团子可替代,他们也不会食用半枚枸杞。”
“真正的大禹国皇家人都是不食用枸杞的,这个规矩,果然有趣。”我轻轻舀起一勺子漂浮着两枚云团子的汤水,正要细细品尝,脑海里却突然闪现出了当初乔芊芊给我熬的那碗乌鸡人参汤……
那一回,我记得很清楚,那碗乌鸡人参汤里漂浮着的,就是鲜红的枸杞。
可陆清明不是说,真正的大禹皇家人,不食枸杞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