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挽起下摆迈步而入,缓缓来到道观院落中央的炉鼎前。
“福主,是来烧香还是求卦?”
秦逍问了一嘴,借着雨幕打量书生。
面白无须,身形修长,瞧着刚过而立之年,五官质朴却棱角柔和,给人一股春风和煦的亲近感。
虽下着蒙蒙细雨,可书生却白衣胜雪,随手轻轻拂袖,便已是半个江南。
他右手提着一盏孤灯,还提着一柄红油纸伞。
伞柄毫不沾肩,灯垂,伞直。
一人一伞一灯,一白一红一黄。
衬着四月春雨,恍若谪仙临尘。
沈晏池
秦逍不晓得为何要白日点灯,不过他注意到一个细节。
书生的伞稍稍靠右,撑伞仅仅是为了灯火不熄,而那些纷纷扬扬的雨水,却在其周身一尺外纷纷改道,顺着其身形轮廓聚拢成涓流而下。
白衣渡春雨,点滴不沾身!
修行者!
秦逍心中发沉,倒是书生依旧气定神闲,一边向秦逍单手作揖行礼,一边回应刚刚的问话。
“世子说笑了,沈某就算要卜算吉凶,也得去扶风山上拜谒真天师,何必遭这个罪来此凶宅?”
“你认识我。”
“世子又说笑了,试问靖朝天下,谁人不识君呢?”
“废话少说,魏家派你来的吧。”
“世子明知故问,倒还真有几分读书人的谦逊。今日突然造访实在抱歉,那么请问世子,我现在可以杀你了吗?”
明明是让人寒毛直竖的话,书生偏偏又说得那般温柔。
秦逍可不跟他客套,直接扯着脖子往偏房大吼。
“老黄!有人要杀我!”
“谁?”
偏房里老黄探出头,簪子上的桃花异常扎眼。
“就是他,你不也是修行者嘛,赶紧弄死他!”
“来客人了?”
老黄佝偻着身子从偏房钻出,不顾雨水来到书生对面站定。
秦逍本以为这老叟也能周身避雨,谁成想没过几次呼吸,老黄就彻底成落汤狗了。
“玄天宗弟子?”
老黄瞥了一眼书生的孤灯。
“阁下好眼力,在下玄天宗内门晏字辈修士,师承玄明洞主黄丹尹,俗家名讳沈天河,入宗籍后家师赐池字,二位可唤在下沈晏池。”
“哼,杀人之前先自报家门师承,果然是玄天宗那穷酸定的规矩。”
“这位老丈,您刚刚可是在诋毁我们宗主?”
这话虽在质问,可沈晏池却问得温文尔雅,语气没有丝毫抑扬顿挫。
“诋毁谈不上,以前跟他交过两次手,他也总叫我黄老赖,算是扯平了吧。”
老黄重重伸了个大懒腰,不过刚刚这话却让秦逍精神一振,一向淡定的沈晏池也下意识眉峰微挑!
“老黄,我想过你是高手,可没想过你这么高!”
“都是过去了,现在不比从前,我已然跌境到谷底了。”
“你说啥?”
“说啥,这书生不晓得,你自己还不清楚咋回事嘛!”
老黄没好气地白了秦逍一眼。
秦逍心里腾起一股不祥之兆。
果不其然,老黄朝沈晏池咧嘴一笑。
“沈道友,你师尊此次命你前来诛杀世子,是不是没说殃及旁人呐?”
“老黄你......”
“我什么我?你以为老子傻,会跟你白白枉死在这儿?”
老黄的脸变得极快,一点道貌岸然的高手风范都没剩下。
“老黄,咱咋就没关系了,我......我也是你的衣钵传承啊!”
秦逍重重拍了两下大腿。
“传你姥姥啊,老子还没教你修行呢,压根就不算!再者说就算传了我也能收回来,你若是今日死了,老夫转手将“衣钵”给别人也不晚!”
老黄言罢,再次转身朝沈晏池谄媚微笑。
“沈道友,你看这事?”
“黄前辈,我得到的授命只有诛杀世子一人而已,您若不想掺和此间事,大可放心离去。”
沈晏池依旧温文尔雅,可此时他的一颦一笑,在秦逍看来都像剔骨刀般剜心割肉!
“算我命里该绝。”
秦逍缓缓闭上了双眸。
他可不是摇尾乞怜之辈。
双手沾满血的屠夫,面对生死虽有自私抱憾,却也能坦然面对世态炎凉。
老黄说的没错,选择更没错,他没资格任其趟这趟浑水。
闭眼。
秦逍耳畔有雨。
老黄的跛脚踩在水里,踱步声越来越远,直至彻底消失。
沈书生原地伫立,雨水打在油纸伞上。
虽未得见,却能荡漾出一片血红。
下一刻破风声起,剑气清朗如凤鸣龙吟。
秦逍咬紧牙关准备领受,等了许久却发觉安然无恙,倒是面前庭院里剑气纵横激荡,好似在短短一次呼吸之间,进行了不下十招凌厉交手!
“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