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纪元开始前我也是用这办法,这不是什么办法,是我的本性。”
“可我没有这种本性。”
“要解脱也很容易:什么也别拿,从这儿朝任何一个方向一直往前走,你很快就会迷路,不久就会冻死或饿死在南极荒原上。”
“办法不错,只是我不想当逃兵。”
“那就当一台电脑吧。”
华华支起身,看着眼镜问:“你真的认为一切都能靠冰冷的推理和计算得来?”
“是的。在你认为是直觉的那些东西后面,其实隐藏着极其复杂的推理和计算,复杂得让你感觉不到它。我们现在需要的,除了冷静,还是冷静。”
华华站起身,拍拍后背上的雪,“走,开会去。”
眼镜拉住他,“想好你要说什么。”
华华在晨光中对眼镜微微笑了一下,“我想好了。其实对于一台冰冷的电脑来说,现在的形势只是一道很简单的算术题。”
会议开始后,孩子们长时间地沉默着,眼前急转直下的严峻形势一时把他们都震昏了。
D集团军司令打破沉默,猛地一砸桌子喊道:“我们的大人们怎么就这么老实?为什么不给我们也留一些那玩意儿?!”
“是啊,哪怕是少留一点儿呢!”
“我们现在手无寸铁了!”
“哪怕只有一颗核弹,形势也会不一样啊!”
“是啊,有一颗也好啊……”
孩子们纷纷附和着。
“好了,不要说这些没用的话了。”吕刚说,然后他转向华华,“我们下面该怎么办呢?”
华华站起来说:“内地的两个集团军立刻紧急疏散,以在敌人进一步的核打击中保存力量。”
吕刚也一下站了起来,“你应该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如果我们所有的陆上力量都由战斗集结状态变成非战斗疏散状态,再次集结需要很长时间,我们在南极大陆将完全失去战斗力!”
眼镜说:“这就相当于把我们这块硬盘进行了格式化。”
吕刚点点头,“这个比喻很适当。”
“但我同意华华的意见,立即疏散!”眼镜坚定地说。
华华低着头说:“没有办法。如果各集团军仍保持密集的战斗集结状态,在敌人接下来的大规模核打击下,极有可能全军覆没。”
吕刚说:“但是,如果集团军变成散布在广阔地域上的大量小部队,供给难以保证,他们也不可能长时间生存!”
B集团军司令说:“走一步看一步吧,现在真的不是过多考虑的时候了。每过一秒钟,危险就长一分。快下命令吧!”
D集团军司令说:“我们头上现在用头发丝吊着一把剑,随时都会落下来的!”
大部分孩子都主张尽快进行疏散。
华华看看眼镜和吕刚,他们都点了点头。于是,他环视一圈会议桌前的小战友,说:“好吧,向两个集团军发布疏散命令吧,没时间计划细节了。让部队自行疏散,以营为单位,一定要快!同时,请大家清楚这个抉择的后果,做好思想准备,今后对于我们,南极的使命将十分艰难。”
孩子们都站了起来。一位参谋把草拟的疏散命令读了一遍,大家都没提什么意见,他们只想快些、再快些。参谋拿着命令向电台走去,这时,突然响起一个沉着的声音:
“请等一下。”
孩子们都把目光投向说话的人,那是胡冰大校,五人观察组的联络员。他向华华、眼镜和吕刚敬礼后说:“报告首长,特别观察组将履行最后职责!”
特别观察组是大人们留下的一个很神秘的机构,它由三名陆军大校和两名空军大校组成。根据规定,战争一旦爆发,他们就有权了解一切机密,并有权旁听最高统帅部的所有决策过程,不过大人们曾保证,五人观察组对统帅部的工作绝不会进行任何干涉。事实上也是这样,在之前的整个战争游戏过程中,在每一次最高统帅部的军事会议上,这五个孩子都只是坐在旁边静静地听,连记录都不做,只是听。他们从不发言,即使在会下也很少与人交流,渐渐地,统帅部的孩子们几乎忘记了他们的存在。有一次,华华问他们中谁是组长,观察组中一位叫胡冰的陆军大校回答:
“报告首长,我们五位成员的权力是相等的,没有组长。必要时,我将充当小组的联络员。”
这就使得他们的使命更神秘了。
这时,观察组的五位军官站成一个很奇怪的队形,他们面对面站成一圈,庄严地立正,仿佛中间有一面让他们升起的国旗。只听胡冰说:
“A类情况已出现,表决!”
五个孩子同时举起了一只手。
胡冰转向充当会议桌的几个弹药箱旁,从怀中掏出一个白色的信封,用双手把它端端正正地放在弹药箱的正中,说:“这是公元世纪最后一任国家主席留给现任国家领导集体的信。”
华华伸手拿起那封信,撕开封口,里面只有一页信纸,上面有手写的钢笔字,他读了起来:
孩子们:
当你们看到这封信时,我们最可怕的预感已经变成了现实。
在公元世纪的最后日子里,我们只能按照我们的思维方式对未来进行推测,并根据这种推测尽可能做好我们最后能做的工作。
但那种预感不止一次地涌上我们的心头:孩子的思维和行为方式完全不同于成人,孩子世界的运行轨迹可能完全超出我们的预测,那个世界可能是一个我们无法想象的世界。对此,我们无法为你们做太多的事。
只能留给你们一件东西。
这是我们最不想留给你们的东西,在留下它的时候,我们感觉像是把一支打开保险的手枪放到了熟睡的婴儿枕边。
我们尽可能地谨慎,任命了特别观察组,它由五名最冷静的孩子组成,由他们根据情况的危急程度表决决定,是否把这件遗留物移交给你们;如果在十年后仍未移交,遗留物将自行销毁。
我们希望他们永远不必进行这种表决,但现在你们已经拆开了信。
这封信是在终聚地写的,这时我们的生命都已到了尽头,但头脑还清醒。信将由一名守候在终聚地的孩子信使交给观察组。本来以为,该说的话都说过了,但在写这封信时,千言万语又涌上了心头。
但你们已经拆开了信。
你们拆开了信,就意味着你们的世界已完全超出我们的想象,想说的这些话也就没什么意义了。只说一句:
孩子们走好。
(签字)
公元世纪最后一日于中国1号终聚地
孩子领导者们的目光又都会聚到胡冰身上,他立正敬礼,说:“五人观察组现在进行移交:东风101洲际核导弹一枚,最大射程两万五千公里,带有一枚热核弹头,当量:四百万吨级。”
“核弹在哪儿?”吕刚盯着他问。
“我们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胡冰说。这时,观察组中的另一位大校把一台笔记本电脑放到会议桌上,打开,电脑已经启动,屏幕上显示着一幅世界地图,“这幅地图的各个位置可以放大精度,最大可放到十万分之一比例,只需用鼠标双击要打击的目标,电脑上的无线调制解调器就会发送信号,一个卫星链路将信号传送到目的地,导弹就会自动完成发射。”
孩子们一拥而上,都去抚摸那台电脑——热泪盈眶的他们,这一刻仿佛握住了大人们在冥冥之中向他们伸来的温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