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绍一已经等他许久。
太子想了几刻,才隐约记起,今日是他进宫复职之日。
淮绍一着了御前侍卫一身深褐色官服,他的发高高束起,右手像是受了伤,他背在身后,太子瞧不太清楚,只看见他左手摸向了腰间佩剑。
他在太阳底下,一身挺拔,洒脱利落。太子不知为何,在他幽黑的眸子注视下,竟然安心几分。
他哑然失笑,下意识想要扬手招呼一番,又猛然想到今日自己的处境。
前后侍卫紧紧跟着,虽然没有动手押解,但实质上也着实差不了太多,他挪开了眼,准备启步移向正殿方向。
“殿下可是有东西丢了?”淮绍一突然开口,让太子已经迈开的步子停下。
淮绍一脚步声浅浅,但如今听起来,却像是就敲打在他的耳畔。
他疑惑的望向淮绍一,却也顺应着他的话,回了声“你捡到了?”
淮绍一站定到离他五尺远的地方,恭敬弯腰,将手上的东西递上。
那是一块美玉,通体翠绿,隐透紫纹,构成水滴状,不是什么价值连城的物件,却极为新奇。
宫中人尽皆知,太子素爱收集新鲜玩意。
太子朝淮绍一方向走了几步,侍卫也跟了几步,他沉声“这么,父皇还未说什么,本宫就已被你们判了罪了吗?”
侍卫退后半步,垂头道:“不敢。”
他故意厉着嗓子才堪堪叫他们挪后些许,不再耽搁时间,大步迈了起来,直到淮绍一伸出的手触上他的衣料才停止。
他正要抬手去拿那块玉,只见淮绍一侧了身,与太子面对面,身形相合,分毫不差,完完全全挡了后面那群侍卫的目光。
他微微直了腰,将玉递给太子的瞬间,靠近他的耳朵,轻声说了句“殿下,还记得我那日所说的吗?您最想不到的,就是根源所在。”
他的眼眸与太子的对上,四目交织,他黑瞳清亮,隐现光芒。他无声动了动嘴,好看的唇形耸动,露出些雪白的牙齿,一张一合之间,念出了一个名字。
“李威值”
他并未出声,无声之音却直达太子心底。
言毕,他又重新躬身,将玉奉上,而后,转身,离去。
他逆着清晨的光,脸上晦暗不明,连他自己都不肯定李威值到底做了什么,告诉太子的那些,只是希望他在无力扭转乾坤之时,奋力一搏。
他皱了皱眉,能不能搏出一线生机,就完全是在赌了。
皇帝病了好久,近几日才开始在乾清宫处理政务。只是今日不同,秉笔太监李威值批红完奏章,迟迟等不到陛下再开口。
“陛下?”他开口唤了唤。
“我那逆子来了吗?”
李威值抖了抖拂尘,将案几擦拭干净“怕是已经到了殿外,老奴这就去看看。”
皇帝喝了口茶,脸色一变,李威值立刻会意“老奴这就帮您换杯热的。”
皇帝见他这副殷切模样,感慨道:“你本不该还在朕身边伺候,东厂提督当了这么久,还在朕身边添茶倒水叫人笑话了。朕还没在宫外赏你座宅子”
李威值牵动脸上肌肉,十足的笑意,却不过一分到达眼底,他尖细的声音漂浮在大殿之中“老奴打小就跟着您,伺候惯了,这一辈子,也就守着咱家皇上一个心愿,管他什么东厂提督,都是您给的。添茶倒水怎么了,老奴还给您捏背捶腿呢,他们要笑话,就让他们笑话去。”
他当然知道皇帝爱听什么,他也毫不避讳的只说些皇帝听了喜笑颜开的话语。
这样的奉承话,皇帝听了一辈子,单单从这张嘴巴里说出来,就是可以让他欣慰许多。
“太子殿下到。”
李威值“哎呦”了一声“这不就来了。”
皇帝脸色霎时间凝重起来,眼里布满了失望,他沉声开口“让周围伺候的都散了,只留下你。”
李威值应了声,出殿门时,正好与太子碰到一处。
他似乎是连装都懒得装,嬉皮笑脸的模样又带着阴森森的神色“殿下请进,陛下等您良久了。”
太子陡然心里一凉,脊背之上爬上了密密麻麻的细汗,在见到皇帝铁青的面孔之后,这层细汗又爬上了额头,手心。
迎面一个茶杯甩过来,毫不留情的,正中他的额头。
温热的血模糊了视线,他不能视物,却依旧觉得那身龙袍晃眼。
他只听得父皇怒吼道:“这皇位,你就这么渴望。”
“以至于,要亲手杀了你亲身父亲。”
作者有话要说: 心疼傻乎乎晕乎乎太子小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