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的晏倾拿着戒尺在桌案上敲了一下。
初五立马就收起张开双臂,倒退回去,又翻窗回屋,规规矩矩的从门那边走出来,经过秦怀山跟前的时候还抱拳行了个礼。
秦怀山开口,也没动。
初五就站那没走。
过了好一会儿,秦怀山才反应过来,“乖,乖……你玩去吧。”
“嗯。”初五点头应了,这才飞似地离去。
晏倾起身,缓步出门而来,拱手行了一礼:“秦叔。”
“不必多礼、不必多礼……”秦怀山忍不住说了两遍。
他总觉得在北境见到的晏倾,跟他以前认识的那个截然不同。
虽然来跟阿灼退婚的时候,就已经不是小时候的样子,但现在变化更大。
年纪轻轻的,就白了头。
着实令人唏嘘。
秦二爷很早就想问晏倾头发怎么白了,可一直也没机会单独说话,就这么拖到了现在。
这会儿真的只有他俩,说这个难免尴尬。
“那个……”秦怀山有些艰难地找话说,“你要是没什么事,陪我两盘棋,如何?”
晏倾温声道:“好。”
他转身吩咐候在不远处的侍从沏茶来。
而后,两人进书房,相对而坐。
侍从奉上新沏好的热茶便躬身退了出去。
晏倾温声道:“秦叔,请用茶。”
“好、好。”秦怀山心里正想着怎么说那事呢,有些心不在焉的。
晏倾也察觉到了,
他把棋盘推到正中间,黑白子,秦怀山选了白子,晏倾便执黑子。
他让秦二爷先下。
秦怀山意不在下棋,也就无所谓先后,落子也没细想。
晏倾就一步一步跟着他下,不紧不慢,十分随意。
秦怀山满心都是:这话要怎么问啊?
你怎么跟阿灼睡一个屋?
你两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
疑问一个接着一个在脑海里回旋着。
但他有点不知道从何问起。
偏偏又遇上晏倾这么个沉得住气的。
他说了那句‘请用茶’之后,就没再开口。
哪怕知道秦二爷有话要同他说,对方没有说出口,他就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不觉间。
过去了一炷香。
秦怀山还没想好怎么问,乍一回神,发现这棋快下输了。
他只得先把那事放一边,打起精神,挽回棋盘大势。
这棋一下,就是一上午。
有输有赢,有平局。
秦怀山下棋下到头疼,茶喝了不少。
晏倾却依旧不动如山。
到最后,还是秦怀山先撑不住,“不下了不下了,今天就到这吧。”
秦二爷明显感觉晏倾在让着自己,所有输赢平局加在一起算,刚好是平手。
但他还是累得不轻,眼看着快到用午膳了。
得抓紧机会,把话问了才行。
侍从上前把棋盘撤走。
秦怀山道:“晏倾,秦叔有话要同你说。”
晏倾会意,让侍从退下,退远些。
直到人走远到看不见了,他才开口道:“秦叔,您有话请讲。”
秦怀山有些犹豫,“我、我就想问问,如今你跟阿灼……”
晏倾没等他说完,便回答道:“我喜欢她。”
秦怀山顿了顿,还没想好要怎么接话,就听见晏倾又道:“她要做什么,我都会帮她。”
秦二爷听到这话,心情既复杂,又有那么一点‘你看你,打脸了吧?’的舒爽。
想当初,在侯府的时候。
他看着这两孩子彼此都还有情义,想着不计前嫌,让他们重归于好,结果他问言情的时候,这小子半天不答,让阿灼更生气了。
说真的,那天连秦二爷都觉着,这个晏倾是真的要不得了,换个女婿得了。
可这风水转得是真快啊。
这才过去几个月。
什么都不用他说了,晏倾自己开口说喜欢阿灼。
这喜欢啊,就得说出口,才行。
藏着掖着算什么?
秦怀山这样想着,也不急着说话了。
他要听听晏倾怎么说。
晏倾面上看着从容淡定,暗地里却在观察着秦怀山的神色。
他见秦二爷眉目舒展,不似刚来时那般心事重重,便垂眸,低声道:“如今,她是君上,我为臣下,她说什么便是什么,她想如何便如何。”
秦怀山见了,心下一惊。
敢情,现在晏倾是被阿灼吃得死死的。
同住一屋,同榻而眠,却连个名分都没有。
秦二爷仔细琢磨晏倾方才那话……他该不会是等着我来把这事挑明,好要个名分吧?
不行。
我不能再问了。
给不给名分,给什么名分,要看阿灼自己的意思。
他这当爹的,帮不上忙就算了,不能添乱。
秦怀山这般想着,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十分生硬地转移话题,“这茶不错。”
晏倾刚要张口说话。
秦二爷便开口打断道:“这茶真不错。”
这两人下了一上午的棋,又坐在一处说话的事,侍从去秦灼跟前说了。
她刚从议事厅出来,众人刚散了,就听见她爹爹找晏倾去了。
谢无争在旁边听见,同她说:“秦叔今早还问我,你跟孤云到底是什么关系,我不好说,他竟直接找孤云去了?”
秦灼听了,忽然有些心虚,加快脚步就要过去。
刚走了几步,又淡定下来。
这些事爹爹本来就该知道。
去问晏倾,总好过来问她。
她这般想着,索性就不过去了,又回头问:“西南那边还没消息吗?”
谢无争刚要说“还没”。
冯飞翼和何正等人快步入内,抱拳道:“参见君上。”
“刚说到你们,你们就回来了。”秦灼笑着说道,目光往后一看却没瞧见,要劫来的人。
何正有些羞愧地上前道:“我等有负君上重托,四公主她、她不愿跟我们来北境。”
“她不愿来?”秦灼听到这话还有些诧异。
在她的映像里,萧雅是个很聪明,识进退的娇弱小公主。
之前京城传来的消息说她主动请缨替萧婷下嫁陆家子,这事已经够让人吃惊的。
没想到,这次她派人去接萧婷来北境,这小公主居然会在可以不用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之时,依旧选择下嫁。
“是,四公主不愿来。”何正把那天自己在马车上听见萧雅跟陆乘风说的那些话,大致复述了一遍。
在秦灼很是感慨的时候,何正又从衣襟来取出一封书信,双手呈上,“这是四公主让我带给君上的书信。”
秦灼接过来,拆开看。
萧雅的字跟她人一样秀气,簪花小楷。
写的却是“与君同承珠玉志,为国当作磐石身”。
小公主说此后有她在西南,西南必将成为秦灼的臂膀助力。
这是萧雅不来北境的理由。
纸上书数行字,说得很简洁,却很明白。
前面那些话说的大气,快到末尾又补了句“身在西南,心往北境。”
秦灼的目光停留在最后一行字,仿佛透过宣纸,看见那个爱穿紫衣的四公主站在西南花海里,躬身施礼,目光温柔而不失坚定地说——
“四妹萧雅,伏愿长姐千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