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当之无愧的第七代继承人,既然是小泉龟一郎的姐姐,年纪怎也该有五旬开外,但从面相上看最多不过三十几岁,身穿绛紫色的衣衫,雍容华贵,样貌倒与秋月邪有六分相似,顾盼之间,美艳非凡,十分撩人。虽然身为女流之辈,却没有半点东瀛女子的扭捏造作,笑声干脆爽朗,当属女中豪杰。
与她一同出来的,赫然是小泉家族第八代传人,小泉紫川与小泉秋月邪。他兄妹二人分立于小泉玲奈左右,显示出在“月影の魂”内超然的地位。
一番简单的寒暄过后,我们被请入府内,我突然有些厌烦这些繁文缛节,明明是针锋相对的宿敌,还要表面上维持着友好的情谊,实在是累人的事情。人类真的是世间最麻烦的生物,每一天都戴着面具做人,掩饰自己,防备别人。人前是冷静、理智、坚强的伪装,人后呢?隐藏着多少脆弱的、微小的、不堪一击的、支离破碎的灵魂。
无情的坚持向来都是以刚克刚,不曾温柔,也不懂温柔,有人说婉转过后就算百炼钢也成绕指柔,可惜无情从来不会。当繁华褪尽,面具卸下,内心深处依然是那个宁折不弯的莽撞少年,受伤也好,破碎也罢,仍旧懵懂前行,不懂后退,不能后退。
所以此刻我面对着满脸带笑的小泉玲奈,只是无言,就这样面无表情的随着他们走入深不可测的“月影の魂”,就像走进红尘万丈的深渊。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却有着不一样的心情,上次的窥探早已将这里的构造烂熟于心,我不动声色的随着安倍曦永向内深入。就算没有武功,无情也不会坐以待毙,最高等的杀人,不是以武力直接杀戮,而是懂得利用形势制造机会,就像蓝姬,没有人知道她是怎样出手的,就连死者本人也不清楚,若论杀人,无情拍马也赶不上她。
宴席在好大的一个房间内举办,我们入乡随俗,围着桌子跪地而坐,享受着主人殷切的款待。
日本的饮食以清淡为主,菜品上不及中土的色香味俱全,更由于奈良时代信仰佛教的天皇发了个肉食禁令,而后历任天皇又有追加禁令,所以日本的贵族都被迫远离了肉食,不吃猪肉、鸡肉、牛肉、鸭肉、羊肉、兔肉,只能吃鱼,虾等水产品,养成了素食的习惯。而平民受到了僧侣的影响,也远离了肉食。
贵族平时也只吃菜泡饭,米糕,腌菜,酱菜,泡菜,紫菜,海带之类。逢年过节,才能吃一些咸鱼,纳豆,梅干,鲜鱼之类,天皇过节也才吃一些年糕。
“怪不得倭人大多身材矮小,因为营养不良啊,看这饭简直不是人吃的。”司徒衍骇异的瞪视着满桌的饭菜,在我耳边不满的低语道。
之前在安倍的别院内我们因为吃不惯东瀛的食物,一直都是单独开小灶的,况且司徒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饮食上自然不能亏待于他。所以他此刻面对着满桌的素食才会一副生不如死的模样,我肚里暗笑,表面上却白了他一眼予以警告,抬眼间看到小泉紫川将我俩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只听她冷哼一声,对着司徒衍怒目而视,若不是因着桌面上的长辈们正在敷衍场面话,恐怕就会斥责出声了。我心中微微一动,不知为何,这淡然镇定的小泉紫川每每面对着司徒衍都格外的不够理智,遂冷眼旁观的打量她,紫川感受到我探索的目光,躲闪之际竟让我捕捉到了一丝慌乱与狼狈。
而罪魁祸首司徒衍却茫然不知何事,听到小泉紫川的冷哼也不以为意,一副好男不跟女斗的洒脱架势。我若有所思的打量他俩,无意中又看到紫川座位旁边的秋月邪森然阴郁的眼神,不由得心里愈发糊涂。
温子曦将一块生鱼片放入我盘中,先冲着秋月邪温和无害的笑笑,方对我低语道:“东瀛人尽量不用或少用油烹制菜肴,久而久之发展为以清淡新鲜为主流的菜肴,主旨是为了还原食物的原汁原味,你试试这生鱼片,非但没有腥味,细细品味反倒甘甜爽口,配以日本的清酒是最好不过的。”
我回给他暖暖一笑,毫不犹豫的将鱼片放入口中,但觉只要是此人递我之物,哪怕是砒霜毒药,无情也是甘之如饴。
“这清酒是借鉴我国黄酒酿造方法制成的,也如黄酒般,冷热皆可饮用,虽入口甜美,后劲却大,可令人于不知不觉中贪杯。”子曦又纵容的为我的杯子加满酒,柔声说道。
一块鱼肉配上一口清酒,我再无心桌上毫无建树的谈话内容,居然与温子曦对饮小酌了起来,一时间浑忘记了深入虎穴的危险,只沉浸在二人的小天地中。
清酒的甜美滋味,如甘泉般滑下喉咙融入四肢百骸中,它不同于中土烈酒的割喉凶猛,自有一股柔和的劲道。子曦说这种酒最是易醉,因为初入口的温和无害,往往使人卸下了防备,却在贪杯之后醉你个措手不及。
我不怕醉,曾经无数次的千杯求醉而不得一醉,那才是世间最为痛苦的事情。无情多少次羡慕那些潦倒的醉汉,而每一次尽酒之后却是愈发的清醒。
很多时候,真的很想喝醉,想知道自己酒醉的样子,是爽朗放肆的大笑,还是痛快淋漓的大哭呢?这两样对清醒的无情来讲,都是太过奢侈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