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忽然传来清脆的铃声,玩牌的喝酒的聊天的,所有人都停下了,扭头看向铃声的方向。
然后以奥金涅茨为首,客人们沉默地站起身来,披上大衣或者裘皮走出酒吧。
路明非跟克里斯廷娜对视一眼,也跟了出去。
黑色的灵车缓缓地穿越风雪,车头的铜铃叮当作响,023号城市中回荡着沉重的《伏尔加船夫曲》,正是维什尼亚克选来为自己送葬的音乐。
人们先是摘下帽子,低头在路边站着,灵车过来的时候,他们纷纷走上前去,伸手按在车上,护送那辆车前行,目视前方,就像忠勇的近卫军。
他们之间既熟悉又明争暗斗,但此时此刻路明非完全不怀疑他们对于这个朋友的哀悼之情。
灵车几乎穿越了整个023号城市,在城外的冰河边停下,那里已经架起了一人高的柴堆,亚历山大·布宁默默地站在柴堆边。
维什尼亚克的尸体袋被警卫们抬上柴堆,布宁往上面泼了一整桶煤油,摘下嘴角的纸烟卷丢了上去。
今早他的命令还是要冰冻保存维什尼亚克的尸体,但今晚却又把他火化了。也不知道他有没有亲人,连跟遗体告别的机会都没留。
篝火冲天,像是冰原上的图腾,人们围绕着火堆,相互扶持。
世界寂静但风雪漫天,路明非想着酒吧里最后那个孤零零的人影。
每个人都来送维什尼亚克了,索尼亚却没有,她坐在牌桌边,画着浓重的妆,喝着辛烈的酒,动都没动,好像跟她玩牌的人还坐在对面。
克里斯廷娜打了个哈欠,情报员小姐看起来并没有被这里的气氛感染,“你跟他又不熟,难过什么?”
“不是难过。”路明非轻声说:“在想我的葬礼会不会这么气派。”
“会的。”顾谶应了声。
“...那我可真谢谢你了。”路明非嘴角一抽。
“应该的,谁让咱们是朋友呢。”顾谶微微一笑。
路明非暗暗腹诽。
葬礼就这样结束了,烧着烧着,人们逐渐地散去。
从河边返回公寓,路过酒吧,索尼亚仍然坐在那里喝酒,却没有人再推开那扇玻璃门。
大概是看了葬礼的缘故,路明非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他跟一群人行走在冰封的大河上,其中既有023号城市的贵客们,也有顾谶、凯撒、楚子航、诺诺和零,连路鸣泽也混在队伍里。
河面宽广,大家散得很开,就这么沉默地走着,没有人说话。
走着走着,人越来越少,最后路明非蓦然回首的时候,背后只剩下跟屁虫似的路鸣泽。
“就剩你了吗?”路明非问他。
“恶魔离开你的那一天,天使也会离开。”路鸣泽歪着头看他,说出了预言诗般的话。
梦是那么地清晰,路明非还以为路鸣泽又找上门来,但那真的就是一场梦,梦里寒风呼啸,世界冰封千里,他和路鸣泽相互搀扶着跋涉,大河仿佛永无止境,就连顾谶都走了。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早晨了,回想梦中的事,仿佛也是一场葬礼,却不知是他送别大家,还是大家送别他。
他刷牙洗脸,收拾整齐,早餐车已经放在公寓门口了,还有一身黑色的礼服挂在门上。
礼服是苏联时代军服的式样,双排扣,袖口和领口刺金,显然是照着路明非身材做的,穿上之后每一处都贴合。
看着镜中的自己,好像也变成了这座老城市的一部分,不过还是蛮帅的。
他独自吃完早餐,披上大衣出门,道路两侧积雪成墙,风雪已经停了,太阳低低地挂在地平线的上方,阳光弥漫在天空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