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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能一个人出门撒欢的年纪,夏秋趴在电视前看过这么一部剧,名字叫做《第八号当铺》。
剧中,男主经营一家当铺。当铺典当的不止古玩金银,还有“眼睛”、“寿命”、“爱情”、“学识”……
时过境迁,剧情忘光光,人名忘光光,记忆如同一团松散的灰,一触就四散开了。
但那间能典当一切的神奇当铺,经了十多年的光阴,依然清晰地停留在脑海里。
小时候的夏秋常想,如果自己有那么一间当铺多好。
长大了些,不敢做这么大的梦了,只盼望有机会进入那间当铺,用一两项失去了也无伤大雅的品格,换取一些用得上的东西。
最近两三年光景,当铺的影像渐渐淡去了。
倒不是腻了,忘记了,只是知晓了这间神奇的当铺,最神奇的一点在于它永远不会出现在现实里。
当铺很美好,一切同类的神奇事物都很美好,现实有些烂。
人是生活在现实里的。
高厚厚的现实之墙化作帘子,把当铺的影像盖住了、封存了。
可正如命运总藏在暗处,给奋勇往前的人一记背刺一样,一些意外,一些以为肯定不会到来的事情,总是突如其来。
当铺的影像,穿过了那堵高墙,如同故事里的圣诞老人趁着夜色爬进烟囱,将礼物放在熟睡小孩子的枕边。
没有丝毫预告,夏秋醒来打开圣诞袜一瞧,神奇当铺降临他身边了。
现在想想,预告是真的找不到,但征兆大抵是有的。
五个月前的晚上,夏秋遭遇了一场意外。
他站在岸边,看不知是被月光,还是被远处灯光照亮的河水,突然感到背后一疼,身子往前一扑,整个人摔了下去。
若是摔到河里倒好了,他张开双臂,往上划一划就能划出水面,顺带洗一洗夏夜的燥热。
但他摔在了下面的碎石堆上。
伤得挺重,喜提五个月假期。
躺在病床上的时候,夏秋一遍又一遍回想当时的情景。
就像小时候在家,把仅有的几个碟翻来覆去的往VCD里塞。看腻了剧情就盯着演员看,啊,那演员的眉角下又一点小痣,那演员从头到尾都是死人脸。再看腻了,就看剧里的布景,那茶几上的水果看起来很好吃哦,那辆车瞧起来很贵诶。
这是他在行动受限的情况下,少数的几项娱乐之一。
当然,他也存了说不定可以找到肇事者的想法。
当时是深夜,河堤附近很暗,路灯缺席,监控家里有事,行人倒是有几个,只说看到了一辆自行车黑影,肇事者穿什么衣服、多大年纪、身高体重如何,一问三不知。
母亲打电话来,把他骂了一顿,怪他晚上出去鬼晃,父亲没打电话,不过手术费和营养费给得足足的。
除了不太好动弹,夏秋在医院的两个月过得挺悠闲。后来一称,人居然重了五斤。
剩下三个月换了一张床,不是医院里白惨惨、短窄窄的塑料床,而是家里一米八宽,蓝色法兰绒四件套的木床,枕边还放着依依送的体型挺大的小熊玩偶。
某次无聊,夏秋扭头看这只半米高的小熊玩偶。他想,玩偶的模样是小熊,在玩偶里半米高足以称一声大,所以这个玩偶要是想简称的话,不是要叫做大小熊玩偶?
他把这个无聊的想法说给月姨和依依听,她们笑得七倒八歪。
见到他还有心思搞笑,两人放心多了,之前他说自己没有心情很差啊,没有深夜流泪啊,没有抑郁什么的,两人都只信了一半。
大小熊的笑话,总算把这最后一半补上了。
不怪两人之前不信,夏秋回想自己的性格,无缘无故、无冤无仇地遭了这么大的灾,高三起始就缺席了五个月,他如果说心中没有怨气,那肯定是和你不熟,在客套哩。
事实上,他不光没有埋怨,还存了一些模糊的感谢。
……
“恢复得很好。”
墙壁刷得白白,办公桌书架塞得满满的办公室里,穿着白大褂,四十岁左右,体型壮硕,瞧起来不像是医学生,而像是举重运动员或是拳击手的医生,举着检查报告看了一会儿,嘴唇里开合出这么一句话。
伊月高兴地笑起来。
她照顾了夏秋五个月,夏秋的身体恢复得怎么样她早知道,但得到了医生的肯定,就算这个肯定于事实层面毫无用处——夏秋的身体不会因为这个肯定而得到优化,她依然感到喜悦。
“接下来要注意什么呢?”高兴了一会儿,她又紧张起来,关心起日后的护理。
“哪还要注意什么,都恢复好了,是个正常人了,还要注意什么?”医生用粗壮的手指,将检查报告塞进袋子里。
袋子很薄,就是夏秋也没有把握一下子把报告塞好。他想,毕竟是医生,虽然看起来膀大臂粗,笨重模样,实际比绝大部分人灵活,至少在手上是如此。
想到这里,夏秋在心里笑起来,灵活的手这个短语已经被网友玩坏,一提这个,一定会相视一笑。
“谢谢医生。”伊月接连道谢,喜不自禁。
医生见多了这种场景,懒得说客套话,他看着坐在椅子上的夏秋,眼中闪着惊奇。
“按理说,还要一个月才能恢复,而且一时恢复不到这么完好的。”他的目光灼灼。就像爱车的人见到一辆好车,爱画的人见到一幅好画。
不一会儿,目光从打量中汲取了经验,进化了,从爱好者的程度变成了专业程度。
像生物学家见到六条腿的青蛙,想剖开那水滑滑、油腻腻的皮肤,瞧一瞧它的粉色肌肉、白色骨骼,研究研究它的身体机能。
他凑到夏秋面前,仔细瞧着:“脸上应该留下一道浅疤的,也没有了。”
居然观察得这么仔细!
夏秋有些紧张,他本以为对方不会注意,那疤不伸手去摸了确定了存在,再仔细看的话,很难瞧见。
早知道不图方便,应该把“疤痕”暂时放回来。
“这是好事吗?”伊月忐忑地问。医学是她未知的领域,她不敢乱下定论。
“当然是好事。”医生坐回椅子上,他叹了口气,面前的不是青蛙,不能醉麻麻、剖肚肚、摸骨骨。
这一声叹气像一个钩子,将伊月放下去的心,又勾了上来。
直到检查结束,没有从医生口中听到坏消息,钩子才把心又放下了。
医院里的气氛沉重,她没敢太高兴,等走出来,坐上似乎永远带着烟味的出租车,她才喜悦地去揉夏秋的脑袋。
“好了,这下子彻底没事了!”
“我早说了没事了,你硬要担心。”夏秋说。
我都把身上的“伤病”摘去了,能不健康嘛!
奈何他没有专业认证,伊月更相信有执照和职务的医生。人总是相信“经验”,而非“真理”。
“你还比医生专业是吧?”伊月斜了夏秋一眼,揉他脑袋的手更加用力了。
面对伊月的粗暴,夏秋皱着眉,假装不耐。
伊月是母亲的好友,小时候,父母工作繁忙,他经常被丢给伊月照顾。等他大了些,父母离异,他和伊月的感情更深了。
离婚后,父亲要走了他的抚养权。
刚开始几年,父亲每逢过年回来一趟,踏着爆竹声来,穿过烟花味走。
那段时期的一个暑假,学校发下任务,在一张目录里选一本书写读后感,夏秋选了《我的妈妈是精灵》这本书。读的时候他想,书里陈淼淼的妈妈是精灵,我爸爸也是,而且是爆竹精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