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故乡之后,奶奶告诉我说,爷爷在最后弥留的日子里,几乎成天看我小时候的照片和日记入眠,其中就包括我那些战国漫画。直到临终的最后一刻,爷爷枕边还放着我那些书稿和曾经的奖状。
奶奶还向我复述了爷爷曾给我留下的嘱托,除了叮嘱我努力学习考上大学之外,还提到了我曾经的梦想。爷爷他坚信我漫画家的梦想一定能实现,但必须在拿到大学毕业学位证之后,方才可以发表那些作品,到时候再决定自己是否真的愿意将人生理想寄托在漫画创作上。奶奶说,爷爷希望我答应他的请求。
听完这些,我不禁泪流满面,悲伤的情绪不能自已。
我了解爷爷一定是怕我在大学期间创作漫画去登刊卖钱,久而久之怕会迷失自己的初心,又怕我将来仅靠梦想支撑生活,将来终有一天会过的很不如意。
爷爷离世后的那一个月,我几乎一蹶不振,整天都躺在卧室里将爷爷的手稿放在枕边,妄想着从梦里能够见到爷爷。
在某天深夜里我真的梦到了爷爷,那画面是如此真实,仿佛那不是一场梦。小时候灰蒙蒙的街巷浮现眼前,我乘坐在人群拥挤的公交上,车窗外淅沥沥下着小雨。车里的人都穿着斗篷一样的雨披,看不清神情和容貌,只知道有人一直在念道,说一旦被外面的雨淋到了,就会失去记忆。
公交驶过狭窄的街巷,两侧尽是低矮的破败民居和逼仄陋室,如蛛网般的旧电线交织在深巷中林木般矗立的电杆上,就像是我小时候曾生活过的巷子。眼前的一切是如此苍凉,我突然看到街道拐角的颓旧小卖部前面站着一个打着伞的老人身影,我定睛一看,竟然是我的爷爷。
我赶忙中公交车上狂奔下来并跑向爷爷,爷爷还是带着他那顶藏蓝色的老干部帽子,他宁静地望着我,似乎并不认识我。
我说爷爷,我已经将你的手稿给编纂好了,马上就能出版了,我到时候拿给您爷爷。爷爷举着伞从我身边擦肩而过,仿佛不认识我,沉默地连一句话也没有。待我回望时,已经看到爷爷举着伞的身影逐渐消失在滂沱大雨之中,我望向他的身影,泪如雨下。
我从睡梦中惊醒,一身冷汗,手还是搭在爷爷的手稿上。我将手稿放在还心跳悸动的胸口,深深吸了一口气,心里打定了一个主意,既然在梦中对爷爷做出了承诺,那我将义无反顾兑现自己的诺言,无论将来的道路是多么荆棘丛生,也不能退缩。
理想很丰满,但是现实异常骨感。我只是个刚上高中的孩子,也没有任何的资源和人脉,更没有任何考古学知识,有的只是一腔热忱。我甚至发现自己写不出一句有价值的话来,为此自己常常在深夜独自落泪,感叹自己的渺小和曾经的狂妄。
这样漫无头绪的纠结持续了将近两个月之久,某天我拿着爷爷手稿坐在西川河床边的红沙柳林中发愣,突然想起这片区域曾经有很多传闻,据说有小孩子从河床沙子里挖出些神秘莫测的玩意儿,后来引出一起颇为传奇的文物盗掘案件,后来被我们这里一位采风作家写成了《陇上民间文学》这样一本小说集,竟然还得以出版并获得大奖。民间的传说轶闻虽然不靠谱,但是有时候也确实有记录下来的价值,说不定从中能够发掘出很多有意义的东西,说不定也会给爷爷的手稿带来出版的机会呢。
命运之轮总是在不经意间改变转动的方向,自从明确了目标之后,生活中某些意外惊奇便不期而至。
由于爷爷的离世对我心内造成的影响,我的学习成绩隐隐出现波动,周围同学也有人得知我私下自己创作书稿的事情,流言蜚语四起,甚至有同学认为我纯属异想天开,一定是疯了。
王璐瑶一直是我最坚挺的支持者,在我接下来创作的《白起传-血染长平》系列漫画时,王璐瑶总是陪伴着我徜徉在新华书店和各类书馆,还将她爷爷压箱底的一些书籍都给我抱过来了。
在我心情最低落的那些日子,王璐瑶帮我完成了《长平紫烟》和《丹河对峙》这两章文字脚本内容的创作和校正,那些文字全部被我记录在日记中。
一个学期就这样结束了,我们迎来了中考,我和王璐瑶在中考中都发挥地很好,一起如愿以偿考入了我们家这边的省重点高中,而且分在了同一个班级。
盛夏来临,暑期也如约而至。王璐瑶说和家人要一起去海南玩儿,于是我就想跟着假期将我的作品尽快完善,但是越来越心猿意马,我时常不经意间想到王璐瑶。在暑假接下来的一个月,我倍感神情恍惚,既没有耐心去完善爷爷的手稿,也没有心情继续音乐的创作。我一直期待着王璐瑶快些从海南回来,我觉得她在我身边的时候会给我很多惊喜和灵感。
但是这份幻想并没有一直持续下去,它很快被那种浑身被撕裂的感觉所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