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来想去,这些不太寻常的地方多半还是和陆通有关。
陆沉没有上前打扰,看了片刻之后转身前往城墙。
或许是昨日白天那场大火让景军心有余悸,亦或是昨夜的突袭让对方士气严重受挫,景军主营地内一直处于静默的状态。
这当然不是说景军毫无动静,他们在广陵城各面又增添多处小型营地,增加更多的哨骑游弋于周围,并且让辅兵继续打造攻城器械,只是没有如陆沉预料的那般直接攻城。
“秦淳是景朝庆聿恭麾下的一员悍将,素以强硬和凶狠著称,但是绝非那种谋而后动的人物。我不认为他能够咽下前面失利的苦果,如今应是在积蓄力量,并非在做长期围城的准备。”
段作章双手撑在墙垛上,凝望着远处的景军大营。
陆沉微微皱眉道:“下官担心的是他会等待援兵的到来。”
景军在占据望梅古道后,第一批运送过来的兵力接近两万人,由秦淳统率直扑广陵。面对城内的四千守军,秦淳统领的兵马堪堪达到可以强攻的底线,由此也能说明北燕察事厅将淮州境内的城防力量摸得很清楚。
这个兵力对比属于正常范围,秦淳敢于挥军强攻,广陵军也能稳稳地守住城防,接下来便是双方比拼意志力的时刻。
如果秦淳只是围城等后续兵马赶来,进一步拉开和守军人数的差距,对于广陵军而言局势将会变得十分困难。
一方面是敌军可以不断轮换攻城部队,而守军必须要坚守四面城墙难以歇息。
另一方面则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景军可以就地取材制作越来越多的攻城器械。
段作章摇头道:“秦淳不会等着别人来分润自己的功劳,否则他也不敢带着几千人冒着极大的风险翻越双峰山脉,然后从后方发起攻击战胜我军攻占望梅古道。此人野心勃勃不甘人下,那一仗的功劳无法满足他,所以他才迫不及待地领着两万人突袭广陵。”
陆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段作章又道:“那场大火和昨夜的奇袭,只会让秦淳变得更加焦躁,因此他必然会抢在友军到来之下拿下广陵,这样才能独享真正的头功。”
陆沉缓缓道:“这般说来,他极有可能是在筹谋一个会让我军陷入艰难境地的法子。”
段作章目光微凝,渐有冷峻之意,沉声道:“或许……我知道他想怎么做。”
陆沉静静地听着,虽然神色没有太明显的变化,他却感觉到心里猛然冒起一团怒火。
段作章最后说道:“战场便是如此。无论如何,我们需要提前做些准备,以免自乱阵脚。”
陆沉正色道:“下官马上去找府尊大人。”
段作章颔首道:“好,最重要的是城内必须维持稳定。”
这一天在诡异的沉默中度过,临近日落时景军倒是有了动作,但也只是试探性的进攻,强度远远比不上先前的激烈,仿佛是害怕守军那种可以造成大范围杀伤的奇火。
翌日上午景军加强了攻势,但是守军的防御极其坚决,没有给对方可乘之机。
下午又是将近一个时辰的厮杀,这次段作章让陆沉带着经历过夜袭之战的后备军登上城墙,让这些还称不上军人的高手与景军正面相对,用真正的战阵攻杀磨砺他们。
第三天上午,即景军包围广陵城的第七天,陆沉才刚刚和林溪一起用完早饭,那深沉悠远的钟声便遽然响起。
两人连忙赶来西门,才走上城墙便发现气氛十分压抑,守军将士的表情尽皆肃穆又凝重。
他们走到墙垛边朝外望去,林溪当即就变了脸色。
只见城下景军已经列阵完毕,阵前却不是以往见到的披甲步卒,而是持枪策马的精锐骑兵。
景朝骑兵前方还有茫茫一群人,足有数千人之多。
这些人基本都穿着粗布衣裳,身材皆瘦弱单薄。
他们当中有白发老人,也有垂髫童子。
有正值壮年却已经身形佝偻的男子,也有布衣钗裙素面朝天的妇人。
形形色色,各不相同。
唯一的共同点,他们都是广陵境内的贫苦百姓。
他们战战兢兢地立在景朝铁骑的前方,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却又不敢做出任何举动。
一些大人将自己的孩子搂在怀中,用手捂住他们的嘴防止发出声音,只露出一双双懵懂且黑白分明的眼眸。
怯怯地望着这人世间。
在景朝铁骑的驱赶下,数千名手无寸铁的广陵百姓被迫挪动步子,朝前方的广陵城走去。
陆沉望着这一幕,呼吸渐渐变得沉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