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地,一个黑点在自己眼前放大,辛亏及时合眼,一支箭钉在了他的眼皮上,颤巍巍的。
单薄的眼皮,却是不比其他地方,这处的冰甲被箭簇开了一个小口,崩裂了一圈蜘蛛网似的裂缝。
回忆起陈由用箭射中变异生物眼睛的场面,他不用想也知道眼皮上插的羽箭是谁的杰作。
反观陈由,他盘坐在雪地上,而此时因为身上温热的血液不断循环,那温度将封住伤口的冰碴子逐渐化开了,他身下的积雪已经被奔涌出的血液浸透,染得通红。
大失血加上寒冷的侵袭,令陈由面色苍白,双唇变得乌青。
脑子里也变得越发迷蒙,直到不知不觉间,手中的箭矢都在条件反射下依靠身体的本能被射了一干二净,只从空荡荡的箭囊里握住了最后一支,他这才如梦方醒般回过神来。
不知是否是体温骤减的缘故,陈由反而觉得全身竟然变得暖烘烘起来。
却是外部寒冷刺激了身体,为了保暖而加快了血液循环,这却使得失血越发厉害。
死期将至的悲恸。
将最后一支箭搭上,匀速拉扯开弓弦,直到几乎贴上自己的脸颊,目光擦过寒芒毕露的箭镞,望着朝自己大步迈进的曾牛。
他的心脏却像个收紧的布袋子,一下子塌缩下来,纠结成极小的一块。
面对临近的危机,陈由虽然能保持一贯的专注,但回想起之前的几支箭没有任何效果,他捏着手中箭矢,却前所未有的开始迟疑了。
等他反应到自己内心油然升起的这种情感,脑中宕机似的变得一片空白。
但很快,前世和不久前的两段颓废经历浮现在他眼前。
不,就算明知要死,我也不会让自己留下遗憾的一箭。
生死而已,和我射箭又有何干?
在生死考验前瞬间坚定了本心的陈由,忍受着从腿部伤口处蔓延上来的一股寒意,这寒意在他体内一阵乱窜,经由肺部而引发了他一阵咳嗽。
失血过多大脑出现的幻觉,也可能是生死关头身体本能的躁动,总之,陈由眼前的景象切实地开始扭曲,空间开始一段一段的折叠起来。
时间像是停滞住了,万籁俱静。
蓦地,他像是跌进了一处展厅,眼前的一切都像是褪去了所有色彩,变成了一副可笑的,手法拙劣的简笔画,曲折的黑线在白色的底面上摆动,流转,却是把万物都用简单的寥寥几笔勾勒出在眼前。
而在这非黑即白的简陋世界之中,唯有自己握弓持箭的手上还留存着淡淡的色彩。
陈由木然地转动眼珠,前方正朝自己扑来的曾牛,脸上亦是一片苍白,只有几条工整的黑线勾勒流转,活脱脱就是张唱戏的皮影。
目光落在鼻前一朵凌空停滞的雪花上,又游离到了周遭的一切,书桌,墙壁,毫无例外都是以黑线勾勒,只填充着和场景无二的苍白色。
自己此刻,倒像是个活在黑白漫画里的角色了。
但停滞的现象并未维持很长时间,很快周遭的一切都抖动起来,似乎即将摆脱这诡异的寂静。
福至心灵,陈由施施然地松开了弦。
静滞的黑白场景很快收束,坍塌成了一个点。
恍惚间,陈由又像是来到了原先颜色正常的天地,刚才的一切像是他做的一个梦。
一抹水波般的墨迹,翻涌着,似慢实快,直直贯通了拦在它前方的曾牛。
期间,天色像是被调低了亮度般暗下来,整个天际都像是被重力吸引,即将要直直的朝人压下来一般,令心头萦绕上解不开的沉闷。
直到那抹墨迹在贯穿曾牛后,又贯穿了背后的墙壁,消失在陈由眼中,周遭的一切方才由暗转明,无形的压抑被完全涤清,一扫而空。
一连串的提示声音瞬间在他耳边轰炸开,可陈由压根没有心思,也没有那个精力去搭理。本就因为失血而苍白的面孔,在他射出这惊艳一箭后,愈发惨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