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朝堂上没几个可用的臣子了,前世他将沈确摘下来,前朝乱哄哄折腾了好一阵子,许多政令立了又废,朝令夕改,京城百姓苦不堪言,今生江巡不愿重蹈覆辙。
66悄咪咪地说“白天上班,晚上也上班,这也太压榨了吧”
江巡原本用手指抚摸着他,闻言一顿,沈确已经道“好。”
他等着君王进一步吩咐,但江巡说完了台词,一句都不肯再说了,甚至不看沈确,只维持着侧身的姿势,也不知睡没睡着。
沈确等着他呼吸平缓,替他掖了掖被子。
第一天一早,王安便等在了宫殿外。
昨儿江巡的命令一下,荒废已久的瑶光殿被重新收拾了出来,添上了家具摆件。
沈确起来时,君王还睡着,他跟着王安跨过大半个宫殿,步入瑶光殿。
炭火早已烧起,用的是最昂贵的银丝碳,殿中温暖如春,要维系着宫殿的运转,便要花不少银子。
沈确“王公公,这是否稍显逾越”
宫中吃穿用度都有固定的份额,什么品阶用什么样子的东西,沈确如今身份古怪,他应当尽力低调。
王安却道“陛下吩咐了,将您殿中的炭火烧暖些。”
沈确一顿,又问“陛下还说了什么别的”
王安“只吩咐了这一句,没别的。”
沈确的腿怕冷怕风湿,但后续有些剧情他必须得跪着,江巡得早做打算。
王安“您且瞧瞧,吃穿用度可有缺的”
沈确便摇头“并无。”
屋中设施一应俱全,比他家中还好一些。
他瞧过了宫殿,便回文渊阁看折子,其余诸位大学士瞧见他活着出来,都大为震惊,目光在沈确身上停了很久,尤其注意他两腿,等沈确落座,才咳嗽一声,收回视线。
沈确跪久了,虽然竭力掩饰,腿走路还是蹒跚,众人看在眼里,心知肚明。
他座位前,已经有人等候。
等候的是沈确的侄子,新科进士沈琇,沈确从小看着他长大,还算亲近,昨日沈确进宫,沈家人心惶惶,他便找了位熟悉的大学士通融,在一直候在这儿听沈确的消息。
看见沈确终于出来,沈锈松了口气,凑到他面前,上下打量“小叔叔,你没事儿吧”
沈确摇头“无事。”
沈琇“宫内传遍了,您在殿前跪了好几个时辰,才见着陛下一面。”
他嘀咕“如今这般局势,他还为难与你,薛小世子也还扣在牢里不曾放出来,他还要将你也废了吗要我说先皇那么多孩子,哪个不是人中龙凤,就属他最昏庸无能,怎么偏偏就是他继承了”
话音未落,沈确厉声道“慎言”
沈琇成年没多久,对着亲近的小叔叔,难免少年心性,有得没得都往外说。
沈琇给沈确的语气吓一跳,争辩道“小叔叔,可是所有人都这么说”
朝野内外,无论表面对新皇多么恭敬,哪个背地里不说一句“苍天无眼,世道不公”,先皇那么多出色的皇子,个个文韬武略,才学出众,就江巡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害群之马,可偏偏就是这个害群之马成了皇帝。
他大字不识几个不说,一笔书法写得比狗爬还难看,经史子集更是一窍不通,可谓一无是处,这样一个庸人,怎么能继承大统
沈确眉头紧促,压低声音呵斥道“沈琇,宫闱禁地,岂容你胡言乱语”
沈琇有点不服气,却不敢公然顶撞沈确,只小声道“可是这不是胡言乱语小叔叔,你自己说,你是所有殿下的老师,你教了那么多殿下,最差的是谁”
“”
沈确捏着湖笔,并不正面回答,只道“沈琇,你今日言语无状,回头去祠堂跪半个时辰,倘若再敢大放厥词,就不要怪我回家请家法了。”
沈琇便讪讪坐下来,小声道“您也是心知肚明的。”
当今圣上,是个不学无术的草包,所有人心知肚明。
沈确并不理睬他,只是翻开了奏折。
最上头的一份是加急送来的,来自两湖,说的是旱灾的事情,此时还未入春,天气已然有所异常,两湖知府宋知章上奏,希望朝廷提早拨款,预防水灾旱灾。
沈确逐字眉头越皱越深。
自古以来,天灾都是王朝头痛的点,旱灾水灾对民生伤害巨大,又缺乏有效的手段,至于拨款,这么拨款,如何使用,也是个麻烦的点,沈确看了半响,谨慎提笔“还需斟酌。”
殿中,沈确刚走,江巡便睁开了眼。
在现代时,他就有轻度的神经衰弱,失眠多梦,来到大魏后更是愈演愈烈,每每合眼,便是京城大火,夜里四方明亮,万鬼同哭,他不能深睡,只得浅眠。
一直拖到昏君惯常清醒的点,江巡才从床上起来,他神色恹恹,王安过来替君王整理仪容,躬声问“陛下今日有什么安排。”
江巡在宫中设了豹房,用来歌舞宴饮,他也不怎么管朝政,每日寻欢作乐,王安这么问,就是问他玩什么。
江巡却道“今日乏累,多睡会,你出去吧。”
王安一愣,躬身退下。
江巡将所有房门紧闭,取过笔墨,铺开了宣纸。
宫室之内有文房四宝,但江巡之前没用过,昏君写字不好看,也不愿意写,上头落了层薄灰。
他抹去灰尘,加水研墨,而后提笔悬腕,深吸一口气,开始回忆。
66趴在旁边“宿主,你在写什么”
江巡“两湖堤坝桥梁的可用方案。”
他前世遍访大江南北,每次看见水利工程,总要揣摩一一,再模拟到大魏的情况。
虽然后世的工程远比现在复杂,但原理是相同的。
如此数十年,江巡对两湖水况了然于胸,落笔洋洋洒洒,顷刻上千言。
66探头探脑“宿主,你的字有点漂亮。”
江巡“是吗”
66“是,比我之前的宿主都漂亮哦,白郁认真写应该和你差不多,萧绍差一点,谢逾林祐就差远了。”
系统如数家珍,江巡便笑“因为我之前练过。”
他后世专门练过字,将颜真卿柳公权等人传世的碑文一一临摹,书法不说力透纸背,也是铁画银钩,颇有大家风骨。
江巡用“浅眠”做理由糊弄王安糊弄不了太久,大太监服侍君王,要常常注意君王的状态,方便君王有需求时出现,他每隔半个小时进来看一眼,江巡时间紧迫。
他没法写太多,便删繁就简,一挥而就,还特意用了书写较快的行书,字体飘逸洒脱。
等一篇文章写完,王安也正悄悄推开门,往里张望。
江巡吹干笔墨,将文书收入袖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