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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这场宫宴气氛明显不正常。
温彻从一进门坐下起就已觉察到不对,小皇帝不停喝酒不敢看他,其他人面色各异、心怀鬼胎,他不动声色,偶尔闷一口酒,并不多言。
不时有人冲小皇帝使眼色,像是在催促他什么。
小皇帝慌乱避开,始终没有如人所愿。
在凌颂又一次命人斟满酒,举杯想要往嘴里送时,温彻起身上前,夺下他手中杯子。
“陛下醉了,别喝了。”
凌颂抬头,微红的双眼愣愣看着他。
温彻重复:“陛下,别喝了。”
立刻有人站起身,大声呵斥:“摄政王,你好大的胆子,敢对陛下如此不敬!”
温彻漠然扫一眼对方,并未理人,淡声示意凌颂身侧宫人:“送陛下回寝殿。”
两方僵持住。
凌颂依旧仰着头,盯着温彻,喉咙里滚出黯哑的笑声:“为什么要回寝殿?朕还想喝。”
“陛下醉了。”
凌颂抬手抹了一把脸:“你叫他们都退下去吧,朕想单独跟你说话。”
“陛下!”有人不忿大喊。
凌颂的目光甚至没有从温彻脸上离开:“好吵,你们都散了吧。”
闹哄哄的大殿逐渐变得冷清,只余灯影幢幢。
殿门缓缓闭合,温彻在凌颂身前跪蹲下,伸手扶住他:“臣送陛下回寝殿。”
凌颂反握住他的手,用力按下,润湿的双眼中隐有水光:“摄政王,你知道今天是要做什么吗?”
不等温彻回答,凌颂兀自说下去。
“他们要朕逼迫你交出兵权,要朕将你拿下。”
“你不怕吗?你为什么还能这么镇定?”
“你一点不怕是不是?朕根本赢不了你,朕的兴庆宫里都是你的人,他们每时每刻盯着朕、监视朕,朕若是动了,被拿下的那个人一定是朕,是不是?”
“陛下醉了。”温彻依旧是这一句。
“我害怕,……你们都不怕可我害怕,你们为什么都要逼我,为什么啊?”
凌颂带着哭腔的声音微微颤抖,他已经很久没有在人前自称“我”了,自从几年前温彻跟他说不可以之后。
温彻看着他,许多话到嘴边,却无法开口。
凌颂如今脸上的笑越来越少,与他也越来越疏远,这样哭着攥着他的手说害怕,曾经怕的是别人,现在怕的,却是他。
他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让凌颂不再怕他,真正相信他。
于是始终沉默无言。
凌颂眼中的光渐渐暗淡,哭到最后再无言语,连哽咽声都卡在嗓子里,不得发泄。
温彻将人抱起,送回寝殿。
自始至终他没有回答凌颂问的那句为什么。
他没想逼迫凌颂。
可凌颂不会信。
那天以后,凌颂再未单独召见过他。
时常朝会时,温彻不经意地抬眼,总能看到凌颂高坐在御座之上发呆,无论下面争什么吵什么,都不参与其中,仿佛只是这个朝堂上被高高供起的一尊金尊玉贵的木偶。
许多次,温彻都想说些什么,安慰安慰他,但凌颂不给他机会,他也根本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只能如凌颂所愿,调走了一部分安插在他身边的护卫之人,好让凌颂能稍稍心安一点。
转眼入夏,天气逐渐转暖。
某日群臣议事后,凌颂忽然说起天热了,想去东山的别宫小住一段时日,待秋凉了再回来。
温彻和几位内阁大臣都在场,谁都没先表态。
凌颂看着他们,安静等了片刻,眼中有转瞬即逝的失望,低下声音说:“不能去,那就算了吧。”
东山虽然不远,但御驾久未驾临别宫,那处宫殿年久失修,要接驾,少不得要先修缮一番,又是一笔银子得砸下去。
可国库空虚,已经到了捉襟见肘的地步。
这一点,凌颂并非不知道,他只是太郁闷了,这个皇宫,压抑得叫他喘不过气,摄政王不同意他去南边,但原来只是去东山,也是不行的。
所有人都以沉默,无声地拒绝了他的提议。
在落针可闻的阒寂中,温彻忽然开口:“陛下想去,那便去。”
凌颂惊讶抬头,温彻依旧是那张无甚表情的冷脸:“东山不远,去小住一段时日也无妨,多调些禁军护卫便是。”
有内阁辅臣提醒他:“别宫久未修缮,只怕没法接驾。”
“那便修,”温彻看着凌颂说,“只将几个主殿修一修,打扫干净,用不了几日时间,别说这点银子都拿不出来,实在不行,各位大人和本王一块自掏腰包凑一凑便是。”
其他人都走了,唯温彻单独留下,时隔数月,再次与凌颂私下说话。
凌颂低着头不看他,不自在地说:“摄政王为何说那样的话,朕不去就是了,哪有叫摄政王和诸位大人自掏腰包修缮宫殿的道理。”
“陛下何必与他们客气,他们府上吃的穿的用的,哪样不比陛下好,陛下缩衣节食,省下的开支填充国库,最后倒不知是进了谁的荷包。”
“……是吗?”凌颂终于抬眼,疑惑看向温彻。
可那些人不是这么说的,他们说温家祸乱朝纲,温彻挟天子自立为王,有不臣之心,日后必成祸害。
他想信温彻,可这样说的人太多,温彻也从来不与他解释,那些桩桩件件与他这个皇帝、与满朝官员对着干的事情,他究竟意欲何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