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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入宫殿的雕花及顶大门,幽无命松开了攥在桑远远腕部的手。
他返身,慢慢关上了殿门。
桑远远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只觉这殿中静得叫人心头发毛。
她不怕他,不怕他对她做出任何事情,但他此刻的状态显然有些不正常,她能感觉到他的心跳一直是乱的,身体一直是冰冷的。
阖上殿门之后,他有好一会儿一动也没动,就那么静静地背对着她,站在那里。
他今日穿着黑袍,领口、袖口和袍尾都有暗金色的隐线纹绣,在这光线略显昏暗的大殿中,一晃一晃,发出点点冰冷的微光。
他的身体没有任何起伏,仿佛连呼吸都停止了。
“幽无命……”
她轻轻唤了他一声。
带一点点局促的声音在空旷的殿中回旋了片刻。
他终于慢慢转过了身。
“小桑果,我现在要你。”他说。
她怔忡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因为他的表情实在是太平静了。
她动了动嘴唇,愣怔着,看他两步走到她的面前,将她打横抱向内殿。
云榻清清冷冷,窗户紧闭,殿中一片昏暗。他半点没有要燃烛的意思,把她平平放在云榻上之后,拈出一枚玉简,看了片刻,搁在玉枕旁边,然后开始解衣。
黑袍滑落在地。
他垂着头,一言不发解掉了她的衣裳。
他的目光很空,俨然有着沉重心事。
直到他合身覆上来时,她仍然没有任何准备。
她抿住了唇,轻轻搂着他的脖颈,温柔地应和他。
他明显不专心,时不时便会不自觉地望一眼枕边的玉简,好像在等待什么消息——她也分辨不出,他是想要等到什么消息,还是不想要等到什么消息。
两个人都心不在焉。
他的身体是冷的,就像是机械地在完成任务一样。
她的心中惊疑不定,此刻的幽无命,再一次让她无法看透。就像当初那个随时可能发病的,处于混乱之中的疯子幽无命一样,这一刻,除了能够确定他不会伤害她之外,她对他的情绪一无所知。
外面透进来的那一丝昏暗的光线彻底消失了。
“幽无命……”她轻声说道,“半个多时辰了。”
他动作一顿。
缓缓垂头看她。
黑暗中,他的眼睛像是两粒燃着暗火的星星。
“受不了了么?”他终于开口问道。
声音平静,有些哑,但不是那种漫着黑暗的哑。
“嗯。有点疼。”她应道。
他抬起手来,抚了下她的额。
“乖,很快就……”
玉简忽然亮了。
在这一片漆黑的清冷寝殿中,乍然亮起的玉色光芒颇有些扎眼。
青绿的光芒映在幽无命的脸上,他的眼睛变成了两点明亮的绿火,神情平静,却像凶恶的鬼。
他抽身而起,反手披上黑袍,坐在了云榻边上,拈起玉简,“说。”
玉简中传出阿古的声音:“报主君,又出事一个,死亡时间一炷香之前。”
幽无命冷冷淡淡地问:“死法有任何区别吗?”
阿古回道:“没有!”
“知道了。”
幽无命捏碎了玉简。
他扔出一缕明火,点燃了殿中的烛。
她闭了闭眼,一时无法适应光亮。
他慢慢偏过头来,嘴角微微抽搐,笑容冰冷狰狞。
“小桑果,觅心者,容不得我们在一起呢。”
她猛地一惊,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心脏突突乱跳,愕然望着他。
一时之间,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心头有些惊悸和茫然。
“吓到了?”他扯着唇笑了笑。
她缓了缓心绪,抓着他的胳膊坐了起来,把发软的身躯贴在他的身后,艰涩地说道:“你是说,你与我在一起,就会有人被杀死?”
“嗯。”他的胸腔闷闷地颤了下,发出低沉平静的声音,“第一次出现死者的时间,正是在你的云榻上,你我做夫妻时。”
他转过身,探出长臂,把她的身体整个揽进了怀里。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抚她的发:“我细想了一路,终于找出了唯一的规律——但凡我因为你而心中激动,觅心者便会开始行凶杀人。”
桑远远猛地一震:“时间……都能确定吗?”
幽无命薄唇轻扯,露出一个冰冷到极致的笑容:“现在,彻底确定了。”
她一时感觉有些难以消化,喃喃道:“你我,和短命,在小河中嬉戏玩闹的时候,难道是你最开心激动的时候吗?”
那个时间段内,‘觅心者’连杀了两名幽影卫。
“嗯。”他的眸中划过一丝温柔,“从未有过那样的心情。”
那是彻底敞开了胸怀的嬉闹,不掺杂欲.望,抛却了一切烦恼,和心爱的人在一起,还带着狗子。
桑远远心中剧震——无论相隔多远,都能够即时感应到他的情绪,且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死灵明境的高手……
她重重闭了闭眼,像叹息呻.吟般,吐出了两个字。
“是它?”
“是啊。”幽无命轻飘飘地说。
他垂下了深刻狭长的眼睛,凝视着她。
“破境之后,便断掉了控制。”他扯着唇,冷笑,“我原以为修为太高,它跟不上,变成了无法动弹的木头。”
桑远远深吸了一口凉气:“它到底……是什么?”
“是啊,”幽无命眯了眯眼,“是什么呢?”
那是他原本的身体,早已在二十年前死去,因为他与它仍有感应,便带着它一起修炼,将它制成了偶。
谁能想得到,偶,竟会断了线,挣脱了偶师的束缚?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抬头看他:“它仍能感应到你的开心快乐。那你呢?能感应到它么?”
“仇恨。”幽无命缓缓眨了下眼睛,“只有仇恨。与我从前一样,一整片,都是阴暗的仇恨,像苔藓。整个人,由内至外,都是发了霉的苔藓。”
他用平静到了极点的语气,说着这般令人惊心的话。
她紧紧抱住了他,尽力温暖他冰冷的身躯。
半晌,他低低地笑了一声。
“小桑果,你为什么不穿上衣裳?还想要么?”
桑远远:“……”忘记了。
他伸出长指,挑了挑她的下巴:“只能先委屈你一阵子,拿到它之前,不能再碰你了。”
她点点头。
旋即,觉得哪里有点不对。
好像她非常需要他碰她似的。
她无语地起身,穿上了衣裳,坐在距离他一尺之外,道:“方才我也没觉得你激动啊,它怎么还是杀人了?”
幽无命淡淡瞥她一眼:“有激动。怎可能不激动。”
“哦。”她的心头后知后觉地泛上些许羞意。
他凑近了些:“你好像不是很喜欢。是时间太久了么?”
桑远远:“不,是少了感情。”
“啊……”幽无命懊恼地拍了拍额头,“我只顾着想那件事……”
“没事的。”她冲着他,安抚地笑了笑,“你专注的样子,迷人极了。”
他脸色微变,她也吓了一跳,急急指了下他的心口:“别激动!”
二人对视,深呼吸,调节情绪。半晌,像是打了一仗似的,颇觉疲累。
她绷起了一张女夫子的脸。
“从今日起,你需心如止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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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点想笑,忍了下去,很不屑地挥挥手:“修炼修炼。”
这一夜,桑远远的修为再次向前跃了一大步,顺利突破了灵明境六重天。其实在修炼这方面,她显然是个天才——本身与木灵的亲和度就已经非常惊人了,再加上还有大佬贴身带飞,这样的升级速度说出去能把人吓死。
脑海中的青色灵蕴之弦变成了六条。
桑远远手一招,只见整个大殿里密密挨挨挤满了大脸花。
二大一小三只食人花艰难地从一堆脸盘子里面挤出它们鲜红的花瓣,时不时‘呼’地张开巨大的花瓣口,冲着大脸花左右摇晃着抖上几抖,作势要吃人家的脸盘子。
幽无命将阴云压到眼底,虚虚地大笑了起来,笑得拍床。
“小桑果你是想要笑死我好继承我的遗产么?”
“继承你那一屁.股欠债?”她没好气地瞪他。
幽无命假装听不见她在说什么,转着黑眼珠,慢悠悠把脸拧到另一边。
他摸着下巴,沉吟了一会儿,然后正色道:“你这毛病,应当是神魂太强。”
她惊奇地望向他。
他续道:“但是脑子里装的东西又太……”
他指着面前那些又丧又奇葩的玩意,半天找不出一个恰当的形容词来,就捂着肚子笑。
桑远远:“……幽无命你够了。”
“嗯。”他干脆利落地翻身离开了床榻,“我该走了,乖乖在家等我。”
桑远远吃惊地望着他:“不带我去么?”
幽无命失笑:“小桑果,我又不是去玩。”
“其实我现在也没那么没用……”她思忖片刻,丧丧地垂下了头,“算了,不拖累你。”
她的反应速度、身体强度终究是差了许多,到了战场上,那些花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对付皇甫家的精锐,不比收割冥魔。
她爬了起来,替他从桌上捧来了战袍:“安心去吧,受伤没关系,回来我给你治!”
他很想重重亲她的乌鸦嘴,终究还是把心思按捺了下去。
披上战袍,他大步流星踏出了宫门,一次也没有回头。
桑远远走到窗边长榻上坐下,托着腮,颇有些忧郁地望着天。
忽见殿门那里黑影一晃,身着战袍的幽无命大步走回来,抓住她的手:“走!”
桑远远:“?!”
他带着她,跳上短命后背,如箭一般掠出了冀都。
“我出门打仗你却看不见我,必定胡思乱想,心绪难安。”他用陈述事实的语气,平平静静地说道,“我想到一个地方,你可以在那里观战。”
“才不会,”她心中温暖,唇角不禁浮起了微笑,“我就修炼,兴许你回来了我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