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烨凝视着眼前的老元头,心中的不忍愈发强烈,竟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开口。
老元头又举起酒坛,猛灌了一口,缓缓道:“我已年过百岁,活得够久,够长了。如今,你是我唯一的忘年之交。我知道你有你的恩怨情仇。我也不想因杨召之事,而影响了我们之间的情谊。我给你讲讲我的过往,或许你能明白我的苦衷。”
李烨默然无语,接过老元头手中的酒坛,同样狠狠地灌了一口。
老元头悠悠地开口,往事如潮水般涌上心头:“我姓元,这元姓,乃是前朝皇族的姓氏。
我原本并不姓元,而是随着妻姓。因为我的妻子,乃是前朝的公主,而我则是驸马。
我们成亲之后,相敬如宾,琴瑟和鸣。
她,国色天姿,聪慧过人,孝顺体贴,更是饱读诗书,深得父皇的宠信。宠信到何种地步呢?连那象征皇权的传国玉玺,都交由她保管。
当然,这其中也有我的原因。我那时身为禁军统领,武功高强,乃是天下有数的武林高手,所以父皇对此极为放心。
只是,我们的父皇,他虽然是一个慈祥仁厚的父亲,却并不是一个合格的皇帝。
那时,整个王朝疆域辽阔,比现今的北周、南陈、西蜀三国相加还要广阔。然而,王朝已经进入了分崩离析的境地,无力回天。
各地的权贵开始拥兵自重,独立于王朝之外,互相攻伐。更有甚者,直接兵临长安城下。那个势力,便是后来的北齐。
面对这样的局势,我们夫妻商议,决定由我前往西北之地搬请救兵。
西北之地的势力由一位忠心耿耿的王朝将领所率领,他便是后来西魏的开国皇帝。
而我的妻子则留守长安城,同时,她还将传国玉玺派人送往远在幽州的女儿手中,因为女儿的夫家也是少数忠于王朝的势力之一。
然而,当我们赶回长安城时,城已破,家已亡,皇族被屠戮一空,我的妻子也未能幸免。那一刻,我心如刀绞,痛不欲生。”
老元头的声音也略带沙哑,似乎每一句话都耗费了他巨大的力气。
李烨能够想象当时情景。
长安城皇宫中,血流成河,老元头抱着自己妻子尸体,悲伤欲绝。
他喝了一口酒,继续诉说道:“万幸的是,北齐的开国皇帝贪图我们女儿的美色,只是将其掳走,并未杀害。
得知这一消息后,我不顾一切地准备只身前往营救,却被西魏皇帝死死拦住。
我也知道虽然我武功绝顶,但也不可能敌得过北齐的数十万大军。
最后,还是西魏皇帝主动用他控制的两郡之地赎出了我女儿。
而我,为了报答他的恩情,承诺帮他守卫皇宫,绝不踏出皇宫半步。
然而,我的女儿却因为我没能保护她母亲而恨我,不肯与我相见,自己回了幽州。
很多年之后,我也曾偷偷托人去找过我的女儿,想要解释前因后果,但她始终没有原谅我。
后来,更是失去了她的消息,或许她已经不在这人世间了。而我,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守着这份承诺,守着对妻子的思念,还有对女儿的愧疚,就这么度过了这么多年。”
老元头表面上虽然极力维持着平静,但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却透露出了无尽的思念与悲伤。
他的手在拿起酒坛时微微颤抖,仿佛连那简单的动作都显得异常艰难。每一个细微的颤抖都出卖了他内心深深的痛苦。
然而,他却仍然坚持着,将这些尘封多年的往事娓娓道来,仿佛在向李烨,也向他自己,倾诉着那份难以言喻的哀痛与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