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心,我没事。”乞丐哥转过头来,竟然冲我微微笑了一下:“肖遥,很多事情,你眼睛看到的未必是真的,耳朵听见的也未必是事实。你要觉得难受你就哭,哭完了,就跟我回去吧。”
“我……”我咬着嘴唇,心里却又纠结起来。其实这时候我已经没有那么难过了,甚至也没有那么讨厌阿爹对我的态度了,但是我总还是盼望着他们能亲自出来找我。我其实就是想确认一下在他们的心里,我是否依然重要,那是一种执着,一时之间,我看不开。
乞丐哥仿佛猜得到我的心思,拍了拍我的肩膀:“要是不想回去也别勉强,咱们就在这树下坐着说说话儿也好。天已经黑了,你饿了吗?”
我还没有来得及回答,肚子就已经不争气地叫了起来。乞丐哥了然地一笑,说了一句“你等着”就跑开了,却让我愣在了原地。
今天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怎么一年也难得笑一次的乞丐哥居然一天之内对着我笑了两次?原来他真的会笑的呀,只是平时也忒会伪装自己了。我默默地嘀咕着,心情越发好了起来。
小孩子就是这样,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待乞丐哥捧着几个大香瓜回来,我已经彻底忘了之前和爹妈生气那茬。
“好大的香瓜,哪儿来的?”我兴奋地扑上前,捞了两个抱在自己怀里。
乞丐哥平静地回答道:“周老头家的。”
“啥?”我一下跳了起来,“就是那个把自家地里种的香瓜当宝贝的周老头?你行啊乞丐哥!他们家的香瓜你也能弄来。”
乞丐哥没有作答,只是用他强大的手劲儿掰开了香瓜递到我跟前。话说回来,这些年他和我一起练功,力道是越来越大了,就连那一套太极和梅花桩上的步法,练得都要比我好许多。
我也不客气,接过来就吃。那瓜甜的,又鲜嫩又多汁,好吃得我差点儿把手指头都吞下去。
我们俩就这么坐在树下,就着月光,啃着香瓜,絮絮叨叨地说了好些话。说到后来,我就不肯回家睡觉去了。
这回倒不是要和阿爹阿妈赌气,而是乞丐哥给我描述了许多他以前风餐露宿的日子。那些日子在他口中说起来虽然是有一顿没一顿的苦日子,在我听来却是新鲜万分,所以直嚷嚷着要在外面露宿一晚。
乞丐哥拿我没办法,看看又是夏末秋初,夜里也不算冷,只好答应了下来。
这一夜,我过得格外兴奋,又是跟着乞丐哥学习怎么找地方过夜,又是学怎么找吃的,怎么保暖。等忙乎到夜半时分该睡觉时,我几乎是头刚挨着铺好的稻草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只是这一觉,我也不知到底是睡得好还是睡得不好。
朦朦胧胧中,我感觉自己睡得很沉,却跌进了一个绵长的梦境。在梦里,我看见了阿爹。
只是,那并非是我熟悉的阿爹,他的身上布满了血迹,那一道道喷射状的血迹印在他的白袍子上,看起来是那么的触目惊心。但即便是那样,阿爹的脸上却是从所未有过的宁静之色。
他仿佛站在我的面前,一遍又一遍温柔地抚摸着我的脸,耐心地和我说话。他说了许多许多,似乎说了这天下之道,也说了他的道。在他叙述的过程中,我能感受到他祥和而不舍的眼神,就好像他要去做一件极为正确的事情,却又不得不舍弃一些什么。
只可惜,这梦境太过诡异。明明是那么真实的感觉,明明我已经听阿爹说了很多很多,但当阿爹吻了吻我,消失在我梦境中时,这一切,就好像全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了。我唯一能清楚记得的,就是阿爹说了一句:“肖遥,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好好活着。
身上陡然一凉,我猛地就睁开眼睛清醒了过来。
月亮依旧高悬于头顶,算算时间可能这会儿也不过半夜两三点,周围的一切都沉浸在睡梦之中,可是我却再也睡不着了。一闭上眼睛,我想起的就是阿爹浑身是血的样子,还有他不舍却坚毅的眼神,以及那一句要我好好活着。
虽然那只是个梦,只是个连我自己都模糊不清的梦,但我的心跳突然就快了起来,再也无法平静。于是我一个翻身坐了起来,伸手去推乞丐哥,想要叫他跟我回去看看。可谁知他竟睡得那么死,我不管多么用力地推他、叫他,他都依然睡得香甜。我没有办法了,心里的慌张叫我无法再多等一刻,深吸了一口气,我站起来就往家里的方向狂奔而去。
那时我并不知道,阿爹给我和乞丐哥都下了梦咒,不到时辰绝对不会醒来。但就连阿爹也未曾料到的是,他强行入我的梦,竟在无意之间,解开了我沉睡已久的灵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