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咖啡钱都是白少爷结的,吴祈宁就觉得耳朵里轰隆隆直响,一双腿都是轻飘飘的,从小到大,也就她爸爸确诊癌症的时候,她有过这种五雷轰顶天打雷劈的感觉。
马马虎虎和白少爷道个别,她癔癔症症地回了家。
远远地看着自己家里灯火摇摇的,倒是有几分人气儿,她恍惚觉得,这个家还是二十年前的样子,打开大门就有爸爸妈妈和无忧无虑的自己。
走到家门口儿,吴祈宁忽然觉得挺累挺累的,她慢慢地坐在了地上,双手捂住了脸。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她的手机响了。
吴祈宁模模糊糊地掏出来一看:刘熙。
正要接听,大门吱呀一声开了,想来是里面的人听到了她的电话像。嗯,这俩都不傻。
李文蔚一声咋呼:“小宁你干嘛呢?”
刘熙也跟着冲了出来。
吴祈宁眨眨眼:“我没事儿啊。就是坐会儿。”
刘熙说:“还坐会儿?你看你那脸色!地上又潮又凉,你那红枣阿胶都吃狗肚子里了?”
吴祈宁伸手摸了摸脸,敷衍着:“就是没擦胭脂么……”
刘熙和李文蔚几乎是强行把吴祈宁搀进了屋里。
吴祈宁站起来的时候才觉出来:自己四肢都僵了。心说:嗯,以后不这样儿了,也的确是有几分吓人。
把她摁在沙发里,刘熙小心翼翼地拨拉了一下儿吴祈宁的衣裳,再三确认她没给人糟蹋了,刘熙这才松了口气。
李文蔚摸着吴祈宁的手:“大热天的,怎么都僵了?你怎么了小宁?你说话啊?你去见谁了?你说啊?”
吴祈宁摇了摇头,自己晃晃荡荡地站起来,说要去冲个热水澡,她真的是太需要镇定一下儿了。
只剩下面面相觑的刘熙和李文蔚兀自在原地发呆。
李文蔚摇晃着刘熙问:“她是去见了鬼了?”
刘熙眨眨眼:“她是去见了白少爷了。”
李文蔚一听就急了:“这个王八蛋!”她抱着电话就冲了出去。
“哗哗哗”的热水淋在身上,吴祈宁才有三分回魂。她觉得自己应该想哭,试了一下儿,哭不出来,也就放弃了情绪发泄。
她站在莲蓬头下认真地想了想,觉得此事未必不可对人言,小范围和刘熙、李文蔚说说,最坏的情况不过是她们俩心理素质不行,哭天抢地的把这事儿泄露出去,扰乱军心。但凡好一点儿,还能帮她拿个主意。想到这儿,吴祈宁慢慢地安静了下来。捋一捋这事儿,无非是贷款无望,也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白少爷不是说了么?自己阵脚不乱,一时还不要紧的。
吴祈宁安慰自己:只要不是当时死,他们就不能现在埋!有退身步,我就有办法辗转腾挪!
换了一身干松的衣服,随便梳了梳头,吴祈宁对着镜子拍了拍自己苍白的脸颊,直到略微有了点儿血色,她才开门走了出去。
客厅里,李文蔚和刘熙,加上小小的盛川,一干人等一脸慎重地瞪着她,吴祈宁眨眨眼:“怎么了?干嘛这么看着我?我脑袋上有犄角?”
仨人一块儿拨拉脑袋。
吴祈宁揉揉后脖子:“那有吃的吗?”
李文蔚和刘熙一块儿猛点头,俩人飞也似地冲到了厨房:一个热饭一个热菜,殷勤热络地跟吴祈宁的使唤丫头似的。
吴祈宁挺没心没肺地吃了顿饭,心里更踏实了一点儿。吃饱喝足,谁也不服。有道理的!抹一抹嘴,她审时度势了一下儿,歪头问李文蔚:“那这么说,你也跟白少爷打听了大概其了?”
李文蔚压力山大地点点头,表情凝重地跟长白山似地:“小宁,你可得想开点儿啊。”
吴祈宁打个饱嗝儿,拍拍她的手:“没事儿,我想明白了,这里没有死罪。”她再回头看看刘熙:“你怎么想?”
刘熙就比李文蔚慎重了许多:“这个风声一直有,飘飘忽忽,虚实难辨。可是咱们一直没有大规模的贷款需求所以从来没坐实过。今天听白少爷这么说,大概有八成当真了。可是我也有颗顺心丸给你吃,小宁,你想想,就算把灵周科技拆了,满打满算十来亩地,够干嘛的?这要是动,就得这一片工业区一块儿联动才有机会把他们的事儿搞成,要不然光是咱们的事儿,拆了咱盖三排三居室,这也不够挑费啊。除非把咱们这一片工业区都动了,可讲阴谋论,各个击破,那得费多少脑子?整到什么时候?我个人估摸着,搞不好这也就是他们一想法儿而已,且不好付诸实践呢。”
吴祈宁光着脚丫子坐沙发上,捧着刘熙递给她的四物茶,一边儿吮着一边儿点头:“说的在理。”
刘熙接着说:“所以这事儿,咱们难他们也难。敌不动我不动,你也别害怕。”
吴祈宁琢磨了一下儿:“那白少爷今天这么吓唬我,又是为了什么呢?”
刘熙摸着头发低头想一想:“最近风声紧,往好里说,就是想安抚你不要去闹土地证的事儿。让你死了心就得了。”
李文蔚不放心:“那坏能怎么坏呢?”
刘熙摇摇头:“那我可就不知道了。”
吴祈宁长长地叹了口气。拿出来一张纸,她约略理出来一个逻辑。刘熙和李文蔚在旁边儿瞪眼儿看着她。吴祈宁像做流程图那样,画了个框,写上:灵周科技,下一道直线通向了詹爷爷的订单。中间的箭头上缺了一大段。
她现在有巨大的资金缺口,把这点儿流动性补上,她才能完成詹爷爷的订单。完成了詹爷爷的订单,她才能收到足够的回款让天下太平。那么为了填上这个资金链的窟窿,她有几个办法可想:1.贷款。吴祈宁写下这两个字,这俩字写地是毫无底气,山在虚无缥缈间,自己都摇摇头。2.找盛年把账要回来,吴祈宁抬头看看刘熙,刘熙跟吃了□□一样摇头。吴祈宁沉吟了一下儿,眼神闪烁,没说话。3.就是找祁连制药把账要回来,也能解解渴。这条平常看来最没戏的路子,如今居然看起来最靠谱的了。可见时移世易,万事都不能说死了。
刘熙说:“也只得如此了。咱们去好好求求他们。”
吴祈宁“嗯”了一声,在纸上继续写了三个字:高利贷……
这三个字写出来,屋子里三个人都沉默了。
刘熙运了口气,噌噌噌地把这一条划得黢黑:“小宁!别打这个主意!搞不好这叫非法集资!要吃官司的!”
吴祈宁摸了摸脑门,点了点头,把这张纸团吧团吧,撕了。
她站起身,挺平静地说:“嗯,不想了,睡觉去!”说完了扭头就走。
刘熙和李文蔚就跟看民族英雄那么看着吴祈宁,心说:她心里是真能承事儿。
可是哪能睡得着呢?自然是都有一番辗转反侧。
半夜的时候,李文蔚估摸吴祈宁没睡着,她偷偷地问了吴祈宁一句话:“小宁,你有没想过,干脆不干了算了……随便找个人递交辞职报告……反正也不是你的买卖……我师哥必然不怪你……”
黑夜沉沉,并没有回声。
也不知道吴祈宁是不是睡着了,反正李文蔚那一宿都没问出来吴祈宁的回话儿。
不一会儿,李文蔚自己也睡着了。
吴祈宁翻身,借着外面儿路灯的些许光亮儿看着李文蔚光洁秀气的睡脸。
她心说:还是老人儿说得对啊,只有事不关己,才能高高挂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