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祈宁歪头想一想:“那……您的意思是……”
盛欣有点儿尴尬地咳嗽了一声:“那什么,为了丹朱,我现在手里也没钱了,我堂哥也不在,堂嫂说话就要离婚了,我爸妈去欧洲一时半刻联系不上……穆骏哥也失联了……我……我一个姑娘家……举目无亲的……你但凡通点儿人性,哎,你好意思把我轰出去么……”
吴祈宁又呛了一口。
盛欣怪不是味儿地给吴祈宁捶了捶背,臊眉耷眼地说:“那……我初恋情人都让给你了……你就不能收留我些日子啊……”
吴祈宁捂着脸咳嗽了两声,她尽量端庄稳重地跟盛欣客气着:“该了一屁股两肋账的小白脸儿……您就受累收回去吧……怎么说也不能让我这样儿的狐狸精得逞啊……佛祖在上……”
盛欣叹口气:“你自己惹的祸,含着眼泪也得收下啊。我说你也不能这么说,穆骏哥穷是穷了点儿,可是脸还能看啊,你也不能嫌贫爱富那么势利不是……这怎么说我也是你小姑子,没有婆婆了,小姑子你敢轰出去吗?”
再一次噎住,吴祈宁咳地满脸通红。
篱笆那边儿已经传来了挠地的动静儿。
通往小院儿的房门玻璃都微微地颤抖,想来是刘熙也在门后原因不明地哆嗦着。
有一种情况叫活久见,每次跟盛欣聊天,吴祈宁觉得自己都有长进,上次这么大范围地开拓思路拓展逻辑,还是在她学高等数学的时候。
吴祈宁再三打量盛美人坦然的表情,心里赞叹:难得在于人家姑娘理直气壮和过度的人戏不分。这是个天赋问题,自己还真学不来。
叹一口气,吴祈宁慢慢地站起来:“那你打算住多久啊?总不能让我给您养老送终吧?”
盛欣说:“美得你。顶多俩月,我妈从欧洲公务回来,深秋我就走。”
吴祈宁打了个沉儿:又是欧洲,也是深秋……
她的脸色就有点儿掉下来了。
盛欣这边儿正是宜将剩勇追穷寇,她不由分说地拉住了吴祈宁的胳膊:“那,我身边儿也没钱了,你总得给我安排点儿活儿干,好给我发点儿工资啊……”
吴祈宁嗤笑一声,上下打量了打量盛欣,眼神挑剔又刻薄,她想吓唬她:“那你会干什么吧……说说工作经验……”
盛欣终于露出羞愧的神色:“哎呀,那不是没有才求你么,我要是有董明珠那两下子,我至于跟你在这儿磨嘴皮子?”
吴祈宁冷冷地看着她。
两个人对峙了三十秒,盛欣讪讪地松开了吴祈宁的胳膊:“吴总,最低工资就行,给我个机会吧……”
吴祈宁鼻子里哼出来一口凉气:“哟,怎么不叫狐狸精了?”
盛欣撇了撇嘴,低下头揉着衣服角:“跟你开玩笑的么……你也当真……”
彼时新月初升,秋风乍起。树影摇摇,花枝摆动。
花前月下的盛欣,容颜秀丽,果然是我见犹怜的楚楚动人。
吴祈宁忽然有种败给她的感觉。她知道,自己总不能把盛欣拿笤帚轰出去的。
一来她就不是这样的狠心人,二来么……她还不能和盛年、穆骏撕破脸。
不能……和穆骏……撕破脸……
哎……
安静了一会儿,吴祈宁忽然问:“那,你说的丹朱的姐姐呢……卓玛对吧?”
盛欣叹口气:“我到藏区的第二年,她就辍学嫁人了,转年……难产死了……”
吴祈宁叹了口气:“丹朱……她爸妈……就不管了么……”
盛欣垂了肩膀儿:“收了卓玛婆家一万彩礼,想让丹朱嫁过去呢……”
吴祈宁想了想:“没……别人管了么?妇联?”
盛欣苦笑着摇了摇头:“我都试过了,她什么救助条件都不符合,这样儿的女孩子多了去了……哪有人管……哪管得过来……现在就是这么个情况,你伸把手,丹朱的命就完全不一样了。这么说吧,这小姑娘的命运就捏在你我,咳咳,你的手里。你点点头,她就不用走她姐姐的路……”说到这儿,盛欣的脸第一次郑重了起来,她走过来紧紧地握住了吴祈宁的手:“小宁,小宁姐姐,你知道么,在这个当口儿,你就是决定丹朱命运的菩萨。她后半辈子是在藏区土炕上生一辈子孩子,还是在滨海大剧院唱杜兰朵,就是你一句话的事儿。”
吴祈宁觉得盛欣的力气好大,握得自己的手指头生疼,她静静地看着盛欣,两个人一时间都没说话,院子里安静地能听见风的声音。
吴祈宁的耳朵很好,在风的声音里,她听到了一个女孩子摒不住呼吸的微喘。
喘息声不在篱笆后,不在角门边,那应该是丹朱吧……肯定是……那一瞬间,吴祈宁听到丹朱独特的口音,在颤颤巍巍地念着佛……
那是一种用尽全力的虔诚,用力到绝望的虔诚。
吴祈宁愣了愣,只觉得无边地疲惫潮水般地涌了上来。
她只是个凡人,怎么做得菩萨?
她没那么大的修行,没那么大力量。
吴祈宁努力支着脖子,她知道,自己只要一点头,就算是折了寿了。
良久,她点了点头。
那天,吴祈宁在一堆人的目送下孤独地走进了穆骏曾经的佛堂,认真地盘腿打坐了很久。
她没念经,只是观想着菩萨发呆了一晚上。
末了,吴祈宁认认真真地给心目中的菩萨磕了三个响头,真心实意地拜了拜,说:“菩萨啊,您是真不容易。”
站起身来,她看着窗外盛境明灭的霓虹灯光闪闪地映在屋子里,想起来N年前,自己误会穆骏是蓝胡子,不由得有点儿好笑,也仿佛是一语成谶。
不过她也算明白了,为什么灵周科技里有佛堂?
为什么混世魔王的盛年也没事儿也总是去菩萨前面打坐?
这是多糟心,才得求着菩萨让自己静下来?
他们只是表面风光,从来都是。